王敏幹：建立香港海洋保护区，助力30×30目标、促进经济多元化
本文来源于“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https://mp.weixin.qq.com/s/HyJyK4qq5jcko28n3Q5m8A
访谈人：王芊佳
受访专家：王敏幹
【编者按】2021年，“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顾问、海洋生物学家王敏幹教授在一次报告上曾经提到，主张在香港南部海域设立保护区，以保护丰富的渔业资源和濒危的海洋物种。他强调，这一保护区不仅具有重要的社会文化价值，能够保留传统的可持续渔业产业和丰富的海洋生态系统，还具备重要的经济意义，有助于维护敏感生态系统及其经济价值，确保其可持续利用。在报告中他指出，该地区已被国际非政府组织“蓝色使命”（Mission Blue）认定为中国的首个“希望之地”，这一举措提升了香港特区在国际上的形象。他呼吁香港政府采取有效措施，通过整合各方资源与支持，遏制填海行为，通过这个海洋保护区的建立来确保海洋资源为后代所享用。就此，2024年10月12日，“海洋与湿地”小编近日对王教授进行了一场访谈。文字分享如下。（按/王芊佳）
这张照片中，从左到右依次是王丁、王敏幹、王福儀、王丕烈、黄忠国（海洋三所）以及香港浸會大學的趙善德。供图：王敏幹（John MK Wong）
本文约4100字，阅读约9分钟
海湿小编：王教授，首先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注意到您在2021年的这篇演讲。您能否简要介绍一下您和海洋保护人士们所主张的“在香港特区设立南部海域保护区”的背景和重要性？
王敏幹：当然可以。设立南部海域保护区的建议，其实是源于我们对这一海域丰富的渔业资源和鲸豚种群的关注。经过多年的努力，我和我们的团队得到了国际组织“希望之蓝”的认可，使得南部海域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希望点”，这标志着我们的工作达到了国际认可的地位。这不仅意味着我们所做的努力得到了认可，还反映出该区域在保护方面的重要性。
海湿往期·拓展阅读：《长须鲸的庇护所：西班牙Vilanova i la Geltrú海域成为“希望之地”》
海湿小编：您提到南部海域的渔业资源丰富，能否详细说明下，这一区域到底有什么生态重要性？
王敏幹：南部海域生态系统的多样性非常高，拥有丰富的鱼类、无脊椎动物和鲸豚种群。这些生物对维持生态平衡至关重要。此外，该区域也是唯一剩余的海龟产卵沙滩，以及一些重要的繁殖场所，如江豚的栖息地。我们希望通过保护这一海域，让这些资源能够在未来的世代中继续存在，而不是被填海或开发所破坏。
我还想提一点，南丫岛水域是香港唯一有记录的海参繁殖区，这里提供了理想的生长环境，支持海参的繁殖和生存。该水域的生态系统丰富多样，为海参提供了丰富的栖息地和充足的食物来源，因此我们认为这里必须得到保护。
海湿小编：设立这样一个大面积的保护区，面临哪些挑战？
王敏幹：确实面临许多挑战，特别是来自利益相关者和地方政府的可能的反对声音。香港特区政府曾计划在该区域进行填海和开发，这使得我们需要克服强大的财务利益和政策阻力。我们意识到，要获得香港政府的批准或支持是非常困难的，因此我们决定争取国际支持，来宣传我们的项目。这是一种战略性的举措。
海湿小编：在实际管理方面，您认为如何做，才能有效实施这一保护计划？
王敏幹：这个区域过于庞大，无法依靠非立法的保护措施进行有效管理。我们需要政府的法律保护和执法措施。为了有效管理这24%的香港领海，许多政府部门需要通力合作。我们还必须在保护区内允许航道通行、可持续的非破坏性渔业活动，以及游客在受欢迎的沙滩和沿海山区的活动。
海湿小编：听起来，这个保护区的设计考虑了多个方面，您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具体的实施方案吗？
王敏幹：当然。我们的目标是停止无尽的填海工程，防止将海洋环境变成陆地。我们希望能让这一代人不对重要的繁殖场所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这一提案当时是经过了仔细的准备了的，我在1998年开始对该区域进行生态研究，潜水观察，发现了丰富的浮游生物、鱿鱼、甲壳类动物以及江豚的繁殖场所。
起初，我的朋友们只想保护海龟海滩，我向他们解释说，保护一个海龟海滩和覆盖其他重要敏感地区的程序是相同的，不需要单独提交整个大区域的申请。他们同意了，所以我编写了提案的PPT。我们得到了蓝色使命组织（Mission Blue）的支持，将我们的地区认可为中国沿海城市第一个“希望之地”。这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大的成就，因为我们提供的关于该地区的科学数据经过了严格的审查。随着我们越来越认识到保护整片海域的重要性，因此我们决定为整个区域提交提案。
海湿小编：有没有可能，走其他有效的区域保护措施（OECMs）的途径？
王敏幹：虽然其他有效的区域保护措施（OECMs）的确可以为海洋保护提供灵活的方案，但我们觉得，在没有法律保护和政府执法的情况下，这些措施的有效性将大打折扣。因此，尽管OECMs有其优势，我们仍然强调设立正式的保护区，来确保实现长期的生态保护目标。
海湿·往期报道：全球保护区目标：我们离30%的梦想有多远？CBD COP16期间将发布最新《保护星球报告2024》
海湿小编：在推广南部海域保护区的过程中，您认为公众的参与程度、意义如何？
王敏幹教授：公众参与对于保护工作的成功至关重要。我们需要增强公众的意识和教育，让更多的人了解南部海域的重要性及其生态价值。通过组织公众活动和教育项目，可以吸引更多志愿者参与到保护行动中，从而形成社会共识。
海湿小编：您认为在特区政府和企业之间，如何平衡保护与发展的矛盾？
王敏幹教授：“保护”跟“发展”,并不一定是对立的。我们可以通过合理的规划和政策，将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结合起来。比如在开发项目中，可以设置环境影响评估机制，确保在进行建设的同时，尽量减少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2001年11月，东平洲海岸公园的开幕典礼，右二为王敏幹。海湿小编读到新华社当时的一篇报道显示：这是香港最新开辟的第四个海岸公园，覆盖了大鹏湾平洲一带270公顷的海岸和海域。该公园旨在保护香港最大的珊瑚群和海藻群，维护海洋生态的平衡。公园内的珊瑚群落面积达1.8平方公里，成为众多海洋生物的栖息和繁殖场所，被誉为水中的“热带雨林”。东平洲海岸公园不仅提供丰富的海洋资源，还展示了130多种珊瑚鱼以及海星、海胆、海参等多样的海洋无脊椎动物。此外，公园内还有独特的岩石景致和多种动植物，成为香港生态保护和公众教育的重要基地。香港渔农自然护理署希望通过这一举措，减少渔业和航运业对自然海域的影响，推动自然护理、科学研究和生态旅游的发展。供图：王敏幹 ©绿会融媒·“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
海湿小编：在国际上，您认为香港南部海域保护区的设立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王敏幹教授：设立南部海域保护区将使香港在全球海洋保护领域占有一席之地，成为其他城市的榜样。这不仅能提升香港在国际上的声誉，也有助于吸引更多国际合作与资金支持，推动全球海洋保护事业的发展。
海湿小编：您如何看待《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设立的30×30保护目标对香港南部海域保护区的影响？
王敏幹教授：2022年12月，在CBD COP15上通过的《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设立了30×30目标，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国际倡议，旨在到2030年，各个沿湖或海洋国家必须设立保护区，覆盖其经济水域和陆地面积不少于30%。这一目标的设定旨在有效保护全球的生物多样性，遏制物种灭绝的速度，同时提升生态系统的健康和恢复力。
30×30目标为世界各国提供了明确的生物多样性保护指南。中国香港南部海域的保护区，毫无疑问，可以作为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组成部分，确保至少30%的海洋区域得到有效保护。这不仅符合国际标准，也能为香港地区的海洋生物多样性保护奠定了基础。
目前，香港在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仍面临挑战，包括法律框架和执法力度不足。但是我们有机会通过设立南部海域保护区和其他海洋保护区，来共同推进这一目标。
从必要性来看，目前，香港特区一带的海域只有7%的水域受到保护，因此我们需要这24%，其中还包括航道。香港特区如果要实现联合国昆蒙框架的30*30的目标的话，我认为，这是实现该目标的唯一途径。
中华白海豚。摄影：林德润
海湿小编：非常感谢您的分享，王教授。在您看来，未来这一保护区的设立将如何影响香港的海洋生态和经济？
王敏幹：设立这一保护区不仅能够保护海洋生态，还能促进可持续的渔业和旅游业。通过建立良好的海洋保护区，我们可以吸引生态旅游，增加当地居民的经济收入，同时保护珍贵的海洋生物和生态系统。这将有助于提升香港在国际上的形象，展现出一个负责任的海洋治理者的地位。
此外，建立南部海域保护区，可以给香港带来很大的生态旅游收益。香港的郊野公园计划在保护山林环境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功，每年吸引不少来自韩国和日本的游客专程来到香港，欣赏这里的山水自然和城市美景。如果该计划能够成功扩展到海岸保护，未来香港的海岸公园也有望成为中外游客的热门旅游目的地，从而助力香港经济的多元化和长远健康发展。目前，香港的经济过于依赖房地产，亟需寻找更多元化的发展方向。
图片来源：由王敏幹（John Wong）、Sharon Kwok、Smriti Safaya和Pandie Ho于2021年6月共同制作的一份报告的封面（2021）
海湿小编：谢谢您，王教授，期待您和海洋保护届的同仁们的倡导工作取得更大成功！
专家简介：王敏幹教授（Prof.John MK Wong），香港海洋生物学家，香港海洋环境保护协会主席，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海洋与湿地”（OceanWetlands）顾问。曾任中国科学院极地科学委员会顾问、香港渔农处郊野及海岸公园委员会主席、香港海洋哺乳类动物保护委员会委员。现任卡塔尔海湾地区鲸鲨保护中心执行主任，并担任卡塔尔环境与气候变化部副秘书长助理的海洋环境顾问。此外，他还代表卡塔尔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政府间海洋学委员会（UNESCO-IOC）的代表。
王敏幹教授在海洋保护与生态研究领域发表了超过150篇学术论文，涵盖了海洋生物多样性、海洋哺乳动物研究、海洋保护区管理等多个领域。他的学术成果为全球海洋生态保护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和数据支持。
（注：本文仅代表专家本人观点，不代表平台观点。欢迎留言、讨论。）
受访人 | 王敏幹
整理 | 王芊佳
编辑 | 绿茵
日期 | 2024年10月12日
排版 | 绿叶
读者来稿·欢迎评论
QUESTIONS & CRITICAL THINKING
【往期相关报道·海湿专家谈】
王敏幹：香港海岸保护区——过去、现在和未来
第17届国际海岸研讨会在多哈成功举办，王敏幹教授应邀当主讲嘉宾并作专题学术报告
王敏幹：建议将汕尾大青针岛设立为海洋保护区，保护生物多样性
王敏幹：卡塔尔的鲸鲨保护实践 | 海湿公开课（第36集）
王敏幹：中国海洋环境及经济发展（2001）| 香港海洋环境保护协会主席谈前瞻
王敏幹：中国南海的鲸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