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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論歌詩樂】

作者:南風GT发布时间:2024-10-10

        【朱子論歌詩樂】  儒鼎學社,原道有承。但是當下言詩教者,多有殘缺與陋舊的疑慮,故以此為題,選《朱子語類》中,有【歌、詩、樂】的作論內容,加以端正聚焦,修德前行。


下文說明。【每題】內容,有長有短,故有(之一)(之二)(之三)等等分段,方便閱讀。並名為【朱子論歌詩樂】有如下三十一篇:



【一】《論語五》《為政篇上》《詩三百章》


(之一)「思無邪」,乃是要使讀詩人「思無邪」耳。讀三百篇詩,善為可法,惡為可戒,故使人「思無邪」也。若以為作詩者「思無邪」,則桑中溱洧之詩,果無邪耶?某詩傳去小序,以為此漢儒所作。如桑中溱洧之類,皆是淫奔之人所作,非詩人作此以譏刺其人也。聖人存之,以見風俗如此不好。至於做出此詩來,使讀者有所愧恥而以為戒耳。呂伯恭以為「放鄭聲」矣,則其詩必不存。某以為放是放其聲,不用之郊廟賓客耳,其詩則固存也。


(之二)如周禮有官以掌四夷之樂,蓋不以為用,亦存之而已。伯恭以為三百篇皆正詩,皆好人所作。某以為,正聲乃正雅也。至於國風,逐國風俗不同,當是周之樂師存列國之風耳,非皆正詩也。如二南固正矣,鄭衛詩分明是有「鄭衛」字,安得謂之正乎!鄭漁仲詩辨:「將仲子只是淫奔之詩,非刺仲子之詩也。」某自幼便知其說之是。然太史公謂三百篇詩,聖人刪之,使皆可弦歌。伯恭泥此,以為皆好。蓋太史之評自未必是,何必泥乎!



【二】問:「如先生說,『思無邪』一句卻如何說?」


(之一)朱子曰:「詩之意不一,求其切於大體者,惟『思無邪』足以當之,非是謂作者皆無邪心也。為此說者,乃主張小序之過。詩三百篇,大抵好事足以勸,惡事足以戒。如春秋中,好事至少,惡事至多。此等詩,鄭漁仲十得其七八。如將仲子詩只是淫奔,艾軒亦見得。向與伯恭論此,如桑中等詩,若以為刺,則是抉人之陰私而形之於詩,賢人豈宜為此?


(之二)伯恭云:『只是直說。』答之云:『伯恭如見人有此事,肯作詩直說否?伯恭平日作詩亦不然。』伯恭曰:『聖人「放鄭聲」,又卻取之,如何?』曰:『放者,放其樂耳;取者,取其詩以為戒。今所謂鄭衛樂,乃詩之所載。』伯恭云:『此皆是雅樂。』


(之三)曰:『雅則大雅小雅,風則國風,不可紊亂。言語之間,亦自可見。且如清廟等詩,是甚力量!鄭衛風如今歌曲,此等詩,豈可陳於朝廷宗廟!此皆司馬遷之過,伯恭多引此為辨。嘗語之云:『司馬遷何足證!』子約近亦以書問『止乎禮義』。答之云:『詩有止乎禮義者,亦有不止乎禮義者。』」



【三】問:「『立於禮』,禮尚可依禮經服行。詩、樂皆廢,不知興詩成樂,何以致之。」


曰:「豈特詩、樂無!禮也無。今只有義理在,且就義理上講究。如分別得那是非邪正,到感慨處,必能興起其善心,懲創其惡志,便是『興於詩』之功。涵養德性,無斯須不和不樂,直恁地和平,便是『成於樂』之功。如禮,古人這身都只在禮之中,都不由得自家。今既無之,只得硬做些規矩,自恁地收拾。如詩,須待人去歌誦。至禮與樂,自稱定在那裏,只得自去做。荀子言:『禮樂法而不說。』更無可說,只得就他法之而已。荀子此語甚好。」



【四】又問:「『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與此相表裏否?」曰:「也不爭多,此卻有游藝一腳子。」



【五】淳錄云:「徐問:『「立於禮」,猶可用力。詩今難曉,樂又無,何以興成乎?』曰:『今既無此家具,只有理義在,只得就理義上講究。如分別是非到感慨處,有以興起其善心,懲創其惡志,便是「興於詩」之功也。涵養和順,無斯須不和不樂,恁地和平,便是「成於樂」之功也。如禮,今亦無,只是便做些規矩,自恁地收斂。古人此身終日都在禮之中,不由自家。古人「興於詩」,猶有言語以諷誦。禮,全無說話,只是恁地做去。樂,更無說話,只是聲音節奏,使人聞之自然和平。故荀子曰:「禮樂法而不說。」』



【六】曰:『此章與「志於道」相表裏否?』曰:『彼是言德性道理,此是言事業功夫。此卻是「游於藝」腳子。』」



【七】道夫錄云:「居父問:『「立於禮」猶可用力。詩、樂既廢,不知今何由興成之?』曰:『既無此家具,也只得以義理養其心。若精別義理,使有以感發其善心,懲創其惡志,便是「興於詩」。涵養從容,無斯須不和不樂,便是「成於樂」。今禮亦不似古人完具,且只得自存箇規矩,收斂身心。古人終日只在禮中,欲少自由,亦不可得。』又曰:『詩猶有言語可諷誦。至於禮,只得夾定做去。樂,只是使他聲音節奏自然和平,更無說話。荀子又云:「禮樂法而不說。」只有法,更無說也。』



【八】或問:『此章與「志道、據德、依仁、游藝」如何?』曰:『不然。彼就德性上說,此就工夫上說,只是游藝一腳意思。』」



【九】問:「注言『樂有五聲十二律』云云,『以至於義精仁熟,而自和順於道德』,不知聲音節奏之末,如何便能使『義精仁熟,和順於道德』?」曰:「人以五聲十二律為樂之末,淳錄云:「不可謂樂之末。」若不是五聲十二律,如何見得這樂?便是無樂了。淳錄云:「周旋揖遜,不可謂禮之末。若不是周旋揖遜,則為無禮矣,何以見得禮?」五聲十二律,皆有自然之和氣。古樂不可見,要之聲律今亦難見。然今之歌曲,亦有所謂五聲十二律,方做得曲,亦似古樂一般。如彈琴亦然。只他底是邪,古樂是正,所以不同。」



【十】又問:「五聲十二律,作者非一人,不知如何能和順道德?」曰:「如金石絲竹,匏土革木,雖是有許多,卻打成一片。清濁高下,長短大小,更唱迭和,皆相應,渾成一片,有自然底和氣,淳錄云:「所以聽之自能『義精仁熟,和順於道德』。樂於歌舞,不是各自為節奏。樂只是此一節奏,歌亦是此一節奏,舞亦是此一節奏。」不是各自為節奏。歌者,歌此而已;舞者,舞此而已。所以聽之可以和順道德者,須是先有興詩、立禮工夫,然後用樂以成之。」



【十一】問:「古者『十有三年學樂誦詩,二十而冠,始學禮』,與這處不同,如何?」

曰:「這處是大學終身之所得。如十歲學幼儀,十三學樂、誦詩,從小時皆學一番了,做箇骨子在這裏。到後來方得他力。禮,小時所學,只是學事親事長之節,乃禮之小者。年到二十,所學乃是朝廷、宗廟之禮,乃禮之大者。到『立於禮』,始得禮之力。樂,小時亦學了。到『成於樂』時,始得樂之力。不是大時方去學。詩,卻是初間便得力,說善說惡卻易曉,可以勸,可以戒。禮只捉住在這裏,樂便難精。



【十二】淳錄云:「直是工夫至到,方能有成。」

詩有言語可讀,禮有節文可守。樂是他人作,與我有甚相關?如人唱曲好底,凡有聞者,人人皆道好。樂雖作於彼,而聽者自然竦動感發,故能義精仁熟,而和順道德。舜命夔曲樂,『教冑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定要教他恁地。至其教之之具,又卻在於『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處。五聲十二律不可謂樂之末,猶揖遜周旋,不可謂禮之末。若不揖遜周旋,又如何見得禮在那裏!」



【十三】又問:「成於樂處,古人之學有可證者否?」曰:「不必恁地支離。這處只理會如何是『興於詩』,如何是『立於禮』,如何是『成於樂』。律呂雖有十二,用時只用七箇,自黃鍾下生至姑洗,便住了。若更要插一箇,便拗了。如今之作樂,亦只用七箇。如邊頭寫不成字者,即是古之聲律。若更添一聲,便不成樂。」



【十四】《尚書一》《舜典》古人以樂教冑子,緣平和中正。

「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古人詩只一兩句,歌便衍得來長。聲是宮商角徵羽,是聲依所歌而發,卻用律以和之。如黃鐘為宮,則太簇為羽之類,不可亂其倫序也。



【十五】或問「詩言志,聲依永,律和聲」。曰:「古人作詩,只是說他心下所存事。說出來,人便將他詩來歌。其聲之清濁長短,各依他詩之語言,卻將律來調和其聲。今人卻先安排下腔調了,然後做語言去合腔子,豈不是倒了!卻是永依聲也。古人是以樂去就他詩,後世是以詩去就他樂,如何解興起得人。」



【十六】《詩一》《綱領》「大序言:『一國之事,係一人之本,謂之風。』所以析衛為邶鄘衛。」


曰:「詩,古之樂也,亦如今之歌曲,音各不同:衛有衛音,鄘有鄘音,邶有邶音。故詩有鄘音者係之鄘,有邶音者係之邶。若大雅小雅,則亦如今之商調、宮調,作歌曲者,亦按其腔調而作爾。大雅小雅亦古作樂之體格,按大雅體格作大雅,按小雅體格作小雅;非是做成詩後,旋相度其辭目為大雅小雅也。大抵國風是民庶所作,雅是朝廷之詩,頌是宗廟之詩。」又云:「小序漢儒所作,有可信處絕少。大序好處多,然亦有不滿人意處。」去偽



【十七】詩,有是當時朝廷作者,雅頌是也。


(之一) 若國風乃採詩有採之民間,以見四方民情之美惡,二南亦是採民言而被樂章爾。程先生必要說是周公作以教人,不知是如何?某不敢從。若變風,又多是淫亂之詩,故班固言『男女相與歌詠以言其傷』,是也。聖人存此,亦以見上失其教,則民欲動情勝,其弊至此,故曰『詩可以觀』也。且『詩有六義』,先儒更不曾說得明。卻因周禮說豳詩有豳雅豳頌,即於一詩之中要見六義,思之皆不然。


(之二) 蓋所謂『六義』者,風雅頌乃是樂章之腔調,如言仲呂調,大石調,越調之類;至比、興、賦,又別:直指其名,直敘其事者,賦也;本要言其事,而虛用兩句釣起,因而接續去者,興也;引物為況者,比也。立此六義,非特使人知其聲音之所當,又欲使歌者知作詩之法度也。」



【十八】問:「豳之所以為雅為頌者,恐是可以用雅底腔調,又可用頌底腔調否?」曰:「恐是如此,某亦不敢如此斷,今只說恐是亡其二。」



【十九】問「詩傳說六義,以『託物興辭』為興,與舊說不同。」曰:「覺舊說費力,失本指。如興體不一,或借眼前物事說將起,或別自將一物說起,大抵只是將三四句引起,如唐時尚有此等詩體。如『青青河畔草』,『青青水中蒲』,皆是別借此物,興起其辭,非必有感而見於此物也。有將物之無,興起自家之所有;將物之有,興起自家之所無。前輩都理會這箇不分明,如何說得詩本指!只伊川也自未見得。看所說有甚廣大處,子細看,本指卻不如此。若上蔡怕曉得詩,如云『讀詩,須先要識得六義體面』,這是他識得要領處。」



【二十】問:「詩雖是吟詠,使人自有興起,固不專在文辭;然亦須是篇篇句句理會著實,見得古人所以作此詩之意,方始於吟詠上有得。」曰:「固是。若不得其真實,吟詠箇甚麼?然古人已多不曉其意,如左傳所載歌詩,多與本意元不相關。」



【二十一】問:「我將『維天其右之』,『既右享之』,今所解都作左右之『右』,與舊不同。」曰:「周禮有『享右祭祀』之文。如詩中此例亦多,如『既右烈考,亦右文母』之類。如我將所云,作保祐說,更難。方說『維羊維牛』,如何便說保祐!到『伊嘏文王,既右享之』,也說未得右助之『右』。」



【二十二】問:「振鷺詩不是正祭之樂歌,乃獻助祭之臣,未審如何?」曰:「看此文意,都無告神之語,恐是獻助祭之臣。古者祭祀每一受胙,主與賓尸皆有獻酬之禮;既畢,然後亞獻;至獻畢,復受胙。如此,禮意甚好,有接續意思。到唐時尚然。今併受胙於諸獻既畢之後,主與賓尸意思皆隔了。古者一祭之中所以多事,如『季氏祭,逮闇而祭,日不足,繼之以燭。雖有強力之容,肅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臨祭,其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與,室事交乎戶,堂事交乎階,質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聞之曰:「誰謂由也而不知禮乎!」』古人祭禮,是大段有節奏。」


【二十三】(之一) 詩大序只有「六義」之說是,而程先生不知如何,又卻說從別處去。如小序亦間有說得好處,只是杜撰處多。不知先儒何故不虛心子細看這道理,便只恁說卻。後人又只依他那箇說出,亦不看詩是有此意無。若說不去處,又須穿鑿說將去。


(之二) 又,詩人當時多有唱和之詞,如是者有十數篇,序中都說從別處去。且如蟋蟀一篇,本其風俗勤儉,其民終歲勤勞,不得少休,及歲之暮,方且相與燕樂;而又遽相戒曰:「日月其除,無已太康。」蓋謂今雖不可以不為樂,然不已過於樂乎!其憂深思遠固如此。


(之三) 至山有樞一詩,特以和答其意而解其憂爾,故說山則有樞矣,隰則有榆矣。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子有車馬,弗馳弗驅。一旦宛然以死,則他人藉之以為樂爾,所以解勸他及時而樂也。而序蟋蟀者則曰:「刺晉僖公儉不中禮。」蓋風俗之變,必由上以及下。今謂君之儉反過於禮,而民之俗猶知用禮,則必無是理也。至山有樞則以為「刺晉昭公」,又大不然矣!


(之四) 若魚藻,則天子燕諸侯,而諸侯美天子之詩也。采菽,則天子所以答魚藻矣。至鹿鳴,則燕享賓客也,序頗得其意。四牡,則勞使臣也,而詩序下文則妄矣!皇皇者華,則遣使臣之詩也;棠棣,則燕兄弟之詩也,序固得其意。伐木,則燕朋友故舊之詩也。人君以鹿鳴而下五詩燕其臣,故臣受君之賜者,則歌天保之詩以答其上。天保之序雖略得此意,而古注言鹿鳴至伐木「皆君所以下其臣,臣亦歸美於上,崇君之尊,而福祿之,以答其歌」,卻說得尤分明。


(之五) 又如行葦,自是祭畢而燕父兄耆老之詩。

首章言開燕設席之初,而慇懃篤厚之意,已見於言語之外;

二章言侍御獻酬飲食歌樂之盛;

三章言既燕而射以為懽樂;

末章祝頌其既飲此酒,皆得享夫長壽。

今序者不知本旨,見有「勿踐履」之說,則便謂「仁及草木」;見「戚戚兄弟」,便謂「親睦九族」;見「黃耇台背」,便謂「養老」;見「以祈黃耇」,便謂「乞言」;見「介爾景福」,便謂「成其福祿」:細細碎碎,殊無倫理,其失為尤甚!


(之六) 既醉,則父兄所以答行葦之詩也;鳧鷖,則祭之明日繹而賓尸之詩也。古者宗廟之祭皆有尸,既祭之明日,則煖其祭食,以燕為尸之人,故有此詩。假樂則公尸之所以答鳧鷖也。今序篇皆失之。又曰:「詩,即所謂樂章。雖有唱和之意,祇是樂工代歌,亦非是君臣自歌也。」



【二十四】《詩一》《綱領》


(之一) 詩序實不足信。向見鄭漁仲有詩辨妄,力詆詩序,其間言語太甚,以為皆是村野妄人所作。始亦疑之,後來子細看一兩篇,因質之史記國語,然後知詩序之果不足信。因是看行葦賓之初筵抑數篇,序與詩全不相似。以此看其他詩序,其不足信者煞多。以此知人不可亂說話,便都被人看破了。


(之二) 詩人假物興辭,大率將上句引下句。如「行葦勿踐履」,「戚戚兄弟,莫遠具爾」,行葦是比兄弟,「勿」字乃興「莫」字。此詩自是飲酒會賓之意,序者卻牽合作周家忠厚之詩,遂以行葦為「仁及草木」。如云「酌以大斗,以祈黃耇」,亦是歡合之時祝壽之意,序者遂以為「養老乞言」,豈知「祈」字本只是祝頌其高壽,無乞言意也。抑詩中間煞有好語,亦非刺厲王。


(之三) 如「於乎小子」!豈是以此指其君!兼厲王是暴虐大惡之主,詩人不應不述其事實,只說謹言節語。況厲王無道,謗訕者必不容,武公如何恁地指斥曰「小子」?國語以為武公自警之詩,卻是可信。


(之四) 大率古人作詩,與今人作詩一般,其間亦自有感物道情,吟詠情性,幾時盡是譏刺他人?只緣序者立例,篇篇要作美刺說,將詩人意思盡穿鑿壞了!且如今人見人纔做事,便作一詩歌美之,或譏刺之,是甚麼道理?如此,亦似里巷無知之人,胡亂稱頌諛說,把持放鵰,何以見先王之澤?何以為情性之正?


(之五) 詩中數處皆應答之詩,如天保乃與鹿鳴為唱答,行葦與既醉為唱答,蟋蟀與山有樞為唱答。唐自是晉未改號時國名,自序者以為刺僖公,便牽合謂此晉也,而謂之唐,乃有堯之遺風。本意豈因此而謂之唐?是皆鑿說。


(之六) 但唐風自是尚有勤儉之意,作詩者是一箇不敢放懷底人,說「今我不樂,日月其除」,便又說「無已太康,職思其居」。到山有樞是答者,便謂「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子有鐘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這是答他不能享些快活,徒恁地苦澀。詩序亦有一二有憑據,如清人碩人載馳諸詩是也。昊天有成命中說「成王不敢康」,成王只是成王,何須牽合作成王業之王?


(之七) 自序者恁地附會,便謂周公作此以告成功。他既作周公告成功,便將「成王」字穿鑿說了,又幾曾是郊祀天地!被序者如此說,後來遂生一場事端,有南北郊之事。此詩自說「昊天有成命」,又不曾說著地,如何說道祭天地之詩?設使合祭,亦須幾句說及后土。如漢諸郊祀詩,祭某神便說某事。若用以祭地,不應只說天,不說地。


(之八) 東萊詩記卻編得子細,只是大本已失了,更說甚麼?向嘗與之論此,如清人載馳一二詩可信。渠卻云:「安得許多文字證據?」某云:「無證而可疑者,只當闕之,不可據序作證。」渠又云:「只此序便是證。」某因云:「今人不以詩說詩,卻以序解詩,是以委曲牽合,必欲如序者之意,寧失詩人之本意不恤也。此是序者大害處!」



【二十五】問:「詩協韻,是當時如此作?是樂歌當如此?」曰:「當時如此作。古人文字多有如此者,如正考父鼎銘之類。」



【二十六】《論讀詩》


(之一) 問:「向見呂丈,問讀詩之法。呂丈舉橫渠『置心平易』之說見教。某遵用其說去誦味來,固有箇涵泳情性底道理,然終不能有所啟發。程子謂:『「興於詩」,便知有著力處。』今讀之,止見其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而已,不知其他如何著力?」曰:「善可為法,惡可為戒,不特詩也,他書皆然。


(之二) 古人獨以為『興於詩』者,詩便有感發人底意思。今讀之無所感發者,正是被諸儒解殺了,死著詩義,興起人善意不得。如南山有臺序云:『得賢,則能為邦家立太平之基。』蓋為見詩中有『邦家之基』字,故如此解。此序自是好句,但纔如此說定,便局了一詩之意。若果先得其本意,雖如此說亦不妨。正如易解,若得聖人繫辭之意,便橫說豎說都得。今斷以一義解定,易便不活。


(之三) 詩所以能興起人處,全在興。如『山有樞,隰有榆』,別無意義,只是興起下面『子有車馬』,『子有衣裳』耳。小雅諸篇皆君臣燕飲之詩,道主人之意以譽賓,如今人宴飲有『致語』之類,亦間有敘賓客答辭者。漢書載客歌驪駒,主人歌客毋庸歸,亦是此意。


(之四) 古人以魚為重,故魚麗南有嘉魚,皆特舉以歌之。儀禮載『乃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本一套事。後人移魚麗附於鹿鳴之什,截以嘉魚以下為成王詩,遂失當時用詩之意,故胡亂解。今觀魚麗嘉魚南山有臺等篇,辭意皆同。


(之五) 菁莪湛露蓼蕭皆燕飲之詩。詩中所謂『君子』,皆稱賓客,後人卻以言人君,正顛倒了。如以湛露為恩澤,皆非詩義。故『野有蔓草,零露湑兮』,亦以為君之澤不下流,皆局於一箇死例,所以如此。


(之六) 周禮以六詩教國子,當時未有注解,不過教之曰,此興也,此比也,此賦也。興者,人便自作興看;比者,人便自作比看。興只是興起,謂下句直說不起,故將上句帶起來說,如何去上討義理?


(之七) 今欲觀詩,不若且置小序及舊說,只將元詩虛心熟讀,徐徐玩味。候彷彿見箇詩人本意,卻從此推尋將去,方有感發。如人拾得一箇無題目詩,再三熟看,亦須辨得出來。若被舊說一局局定,便看不出。今雖說不用舊說,終被他先入在內,不期依舊從它去。


(之八) 某向作詩解,文字初用小序,至解不行處,亦曲為之說。後來覺得不安,第二次解者,雖存小序,間為辨破,然終是不見詩人本意。後來方知,只盡去小序,便自可通。於是盡滌舊說,詩意方活。」


(之九) 又曰:「變風中固多好詩,雖其間有沒意思者,然亦須得其命辭遣意處,方可觀。後人便自做箇道理解說,於其造意下語處,元不及究。只後代文集中詩,亦多不解其辭意者。


(之十) 樂府中羅敷行,羅敷即使君之妻,使君即羅敷之夫。其曰『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正相戲之辭。」又曰:「『夫婿從東來,千騎居上頭』,觀其氣象,即使君也。後人亦錯解了。須得其辭意,方見好笑處。」



【二十七】《詩二》《二雅》

大雅氣象宏闊。小雅雖各指一事,說得精切至到。嘗見古人工歌宵雅之三,將作重事。近嘗令孫子誦之,則見其詩果是懇至。如鹿鳴之詩,見得賓主之間相好之誠;如「德音孔昭」,「以燕樂嘉賓之心」,情意懇切,而不失義理之正。四牡之詩古注云:「無公義,非忠臣也;無私情,非孝子也。」此語甚切當。如既云「王事靡盬」,又云「不遑將母」,皆是人情少不得底,說得懇切。如皇皇者華,即首云「每懷靡及」,其後便須「咨詢」,「咨謀」。看此詩不用小序,意義自然明白。



【二十八】《禮一》《論修禮書》


(之一) 問:「禮書學禮,首引舜命契為司徒,敷五教;命夔典樂,教冑子兩條。文蔚竊謂,古人教學不出此兩者。契敷五教,是欲使人明於人倫,曉得這道理;夔典樂教冑子,是欲使人養其德性,而實有諸己,此是一篇綱領。」


(之二) 曰:「固是如此。後面只是明此一意:如大司徒之教,即是契敷教事;大司樂之教,即是夔樂事。」因曰:「『直而溫,寬而栗』,直與寬本自是好,但濟之以溫與栗,則盡善。至如『剛』、『簡』二字,則微覺有弊,故戒之以『無虐』、『無傲』,蓋所以防其失也。某所以特與分開,欲見防其失者,專為剛、簡而設;不蒙上直、寬二句。『直』、『寬』,但曰『而溫』、『而栗』,至『剛』、『簡』,則曰『無虐』、『無傲』,觀其言,意自可見。」


(之三) 文蔚曰:「教以人倫者,固是又欲養其德性。要養德性,便只是下面『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四句上。」曰:「然。諷誦歌詠之間,足以和其心氣,但上面三句抑揚高下,尚且由人;到『律和聲』處,直是不可走作。所以詠歌之際,深足養人情性。至如播之金石,被之管絃,非是不和,終是不若人聲自然。故晉人孟嘉有言『絲不如竹,竹不如肉』,謂『漸近自然』。至『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此是言祭祀燕享時事,又是一節。」文蔚



【二十九】《樂古今》問樂。


(之一) 曰:「古聲只是和,後來多以悲恨為佳。溫公與范蜀公,胡安定與阮逸李照爭辨,其實都自理會不得,卻不曾去看通典。通典說得極分明,蓋此書在唐猶有傳者,至唐末遂失其傳。王朴當五代之末杜撰得箇樂如此。


(之二) 當時有幾鍾名為『啞鍾』,不曾擊得,蓋是八十四調。朴調其聲,令一一擊之。其實那箇啞底卻是。古人制此不擊,以避宮聲。若一例皆擊,便有陵節之患。漢禮樂志劉歆說樂處亦好。唐人俗舞謂之『打令』,其狀有四:曰招,曰搖,曰送,其一記不得。蓋招則邀之之意,搖則搖手呼喚之意,送者送酒之意。


(之三) 舊嘗見深村父老為余言,其祖父嘗為之收得譜子。曰:『兵火失去。』舞時皆裹机頭,列坐飲酒,少刻起舞。有四句號云:『送搖招搖,三方一圓,分成四片,得在搖前。』人多不知,皆以為啞謎。」


(之四) 漢卿云:「張鎡約齋亦是張家好子弟。」曰:「見君舉說,其人大曉音律。」因言:「今日到詹元善處,見其教樂,又以管吹習古詩二南、七月之屬,其歌調卻只用太常譜。然亦只做得今樂,若古樂必不恁地美。人聽他在行在錄得譜子。大凡壓入音律,只以首尾二字,章首一字是某調,章尾只以某調終之。


(之五) 如關雎『關』字合作無射調,結尾亦著作無射聲應之;葛覃『葛』字合作黃鍾調,結尾亦著作黃鍾聲應之;如七月流火三章皆『七』字起,『七』字則是清聲調,末亦以清聲調結之;如『五月斯螽動股』,『二之日鑿冰沖沖』,『五』字『二』字皆是濁聲,黃鍾調,末以濁聲結之。


(之六) 元善理會事,都不要理會箇是,只信口胡亂說,事事喚做曾經理會來。如宮、商、角、徵、羽,固是就喉、舌、唇、齒上分,他便道只此便了,元不知道喉、舌、唇、齒上亦各自有宮、商、角、徵、羽。何者?蓋自有箇疾徐高下。」



【三十】今朝廷樂章長短句者,如六州歌頭,皆是俗樂鼓吹之曲。


(之一) 四言詩乃大樂中曲。本朝樂章會要,國史中只有數人做得好,如王荊公做得全似毛詩,甚好。其他有全做不成文章。橫渠只學古樂府做,辭拗強不似,亦多錯字。


(之二) 今之樂,皆胡樂也,雖古之鄭衛,亦不可見矣。今關雎鹿鳴等詩,亦有人播之歌曲。然聽之與俗樂無異,不知古樂如何。古之宮調與今之宮調無異,但恐古者用濁聲處多,今樂用清聲處多。季通謂今俗樂,黃鍾及夾鍾清,如此則爭四律,不見得如何。般涉調者,胡樂之名也。「般」如「般若」之「般」。「子在齊聞韶」,據季札觀樂,魯亦有之,何必在齊而聞之也?又,夫子見小兒徐行恭謹,曰:「韶樂作矣!」


(之三) 樂律中所載十二詩譜,乃趙子敬所傳,云是唐開元間鄉飲酒所歌也。但卻以黃鍾清為宮,此便不可。蓋黃鍾管九寸,最長。若以黃鍾為宮,則餘律皆順,若以其他律為宮,便有相陵處。今且只以黃鍾言之,自第九宮後四宮,則後為角,或為羽,或為商,或為徵。若以為角,則是民陵其君矣;若以為商,則是臣陵其君矣。徵為事,羽為物,皆可類推。


(之四) 樂記曰:「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故製黃鍾四清聲用之。清聲短其律之半,是黃鍾清長四寸半也。若後四宮用黃鍾為角、徵、商、羽,則以四清聲代之,不可用黃鍾本律,以避陵慢。


(之五) 故漢志有云:「黃鍾不復為他律所役。」其他律亦皆有清聲,若遇相陵,則以清聲避之,不然則否。惟是黃鍾則不復為他律所用。然沈存中續筆談說云:「惟君臣民不可相陵,事物則不必避。」先生一日又說:「古人亦有時用黃鍾清為宮,前說未是。」



【三十一】《論文上》

「六一文有斷續不接處,如少了字模樣。如秘演詩集序『喜為歌詩以自娛』,『十年間』,兩節不接。六一居士傳意凡文弱。仁宗飛白書記文不佳。制誥首尾四六皆治平間所作,非其得意者。恐當時亦被人催促,加以文思緩,不及子細,不知如何。然有紆餘曲折,辭少意多,玩味不能已者,又非辭意一直者比。黃夢升墓誌極好。」問先生所喜者。云:「豐樂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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