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传铭：申根快递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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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传铭   著名学者、作家

原复旦大学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美术史教授、文化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艺术研究院高端智库专家委员，上海交通大学神话研究院特聘专家，深圳大学特聘教授、饶宗颐研究院专家委员、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专家，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专家委员，法国法中联谊会学术委员会主席，中国南社文史馆馆长。《苏东坡大传》、《又见繁华：苏州传》作者。

本文共约1950字，阅读约4分钟

申根快递之八

                                         刘传铭

 

世界时尚之都米兰像一根招摇的丝绸彩带轻盈潇洒地飘浮在意大利北方天空。可是这座城市偏偏又有一座历时六百年（14世纪——20世纪）尚未完工的烂尾楼——米兰圣母大教堂。这座动工于1386年、竣工于1965年，一个哥特式却又融合巴洛克等风格的建筑纪念碑。大教堂先后有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近百位世界艺术家、建筑师参与，整整20代人的努力才以无与伦比美轮美奂之姿呈现于人世的神之殿堂。米兰大教堂是城市象征和欧洲文明中宗教情结的结晶，正是由于以它领衔的一系列米兰古建筑的存在，这些城市历史压舱石使米兰精神灵动而不轻浮，古典而不呆滞。米兰又古又今，仪态万方，美不胜收。

米兰大教堂

教堂内部

可是也有人不这么看。从那不勒斯飞米兰那天，当我在马尔彭萨机场落地等候机场大巴时偶遇了几位北方青年，他们刚结束米兰行，正准备去往锡耶纳。问起米兰游的感受，他们不屑地表示，“米兰没什么好看也没什么好玩的”。这令我大感意外，真想马上怼他们几句，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因为我知道对迷手游的年轻人和打掼蛋的老年人来说，世界除此，确实也一无有趣好玩之处。当旅游正在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时，过往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说太严肃，而“一生不出门，是个大福人”的观念又太陈腐太拘谨。可是文旅热不管是虚火还是实火，都在以一种如火如荼的形态呈现。我们常常讽刺那些“上车睡觉下车撒尿”的盲游，尤其是出国游常态化后此病更甚。盲不是瞎，是视而不懂视而不见。看来盲游不止一个病症。

 

罗丹那句“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虽针对艺术欣赏说的，也提醒我们走进和走近欧洲经典建筑史时要处处留神，格外小心。

米兰大教堂是一部沉甸甸的大书。光是弄清楚1386年开工时，米兰地方行政长官吉安和大主教安东尼奥为什么要坚持以哥特式来建设它就是一个牵扯到意大利文化史、宗教史的大课题，如果再细述大教堂难以计数的圣像和雕刻（每一件都有故事），恐怕要说没有人能穷尽阅读和理解。中国人有自己一套审美经验和方法，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放低一点门槛，至少能保持理性和冷静，则对大教堂无与伦比的复杂，对它神性、人性、哲性、诗性表达有所洞见。所谓“任尔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米兰大教堂博物馆藏品

参观前做些功课，网络上的材料比比皆是，参观后再拐进教堂博物馆补补课相信会有更大收获。

 

东坡有“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略显悲凉的诗句，这是他用来宽慰友人钱穆父的。断不可相信这就是东坡人生观的全部。以东坡之豁达，他的态度应该还包括：最美的生活是行旅，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有人概括欧洲游，不是在教堂里参观，就是在去教堂的路上。话略有夸张，但强调教堂观光是主要内容也属实情，游米兰更是如此。

 

米兰城围绕着大教堂、埃马努埃莱二世拱廊、斯卡拉大剧院、米兰王宫等重要景点做文章，街巷格局呈放射状。街道随处可见阿玛尼、范思哲、劳迪、普拉达、杜嘉班纳等时尚品牌的橱窗和广告。夜晚漫步街头，随处可见衣着奢华前卫、妆容浓艳亮眼的红男绿女，只有在大型时装秀的T台上才能一见的风景是米兰街头的日常。配上花里胡哨广告涂满全身的有轨电车和停在路边超现实风格跑车，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大舞台大橱窗大艺术馆。你既可以置身局外做一个看客，也可以融入其间，一边品尝街头小吃和咖啡，一边欣赏街头音乐家和杂耍艺人的表演。此刻，浅薄如我于临街的酒吧正一杯在手，忘了今夕何夕，忘了故乡他乡。此际我仿佛变成一只偷东西的喜鹊，得手后沾沾窃喜。恍惚间，我偷到了无比珍贵的一去不返的青春。

埃马努埃莱二世拱廊

米兰街景之一

米兰街景之二

米兰市内轨道交通地下枢纽

绝大多数中国年轻人对米兰悠久历史、繁荣经济、丰富人文的关注可能都是从2015年米兰世博会开始的。全面展示实力和竞争力，谋求在未来进程中有更大发展是世界各大都市一百余年来争办世博会的共识，争办世博会竞争激烈可想而知，作为为数寥寥举办过两次世博会米兰的影响力可见一斑。2015年世博会其间，作为中国工业馆艺术展的评委主任，我曾应邀在闭幕仪式上作了一个简短的讲话， 除了讲到世界是个地球村、世博会的意义等应景话题，还讲了关于米兰城市精神铸造。遗憾的是，遗漏了一个米兰城市史中比世博会更重要的事件，现在必须补记。那就是公元313年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颁布的《米兰敕令》。这道敕令不仅使基督教从黑夜走向光明，从地下走到地上，而且开枝散叶，布散世界。成为今日世界三大宗教中重要一支。《米兰敕令》传递了结束仇恨与偏见，以宽恕、包容和仁爱对待不同政见不同信仰的一切民众的文明火炬。这火炬点燃了后世的民主与自由。当然，理想的高贵的民主与自由绝非仅仅是米兰街头所见的吃饭穿衣喝酒唱歌涂鸦……

 

从罗马万神殿到米兰圣母诞生大教堂，如何解读其中意大利两千年文明史的内在逻辑，如何梳理希腊罗马时的众神崇拜，到当下的独信基督的思想史脉络，这是我告别意大利前留给自己和与我心有戚戚焉之造访者的思考题，也是为自己再访意大利找的新课题。

斯福尔扎古堡，米兰的另一座著名古建。

耶稣门徒巴多罗买（马克·达阿格里特作于1562。）这是耶稣门徒巴多罗买的一件塑像。人物全身呈现出医学解剖的肌肉效果，是文艺复兴时代的典范之作，但他背后的故事却是基督教传播过程所经历的不忍卒视的野蛮、血腥、屈辱悲剧。

THE END

海

湿

作者 | 刘传铭 

 审核 | 杨佳黎

编辑 | Samant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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