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16亿流水的乙游世界：年氪上千元购买爱情；贩卖情绪外，“还教我爱自己”
图片来源：叠纸游戏官网
出品 | 搜狐科技
作者 | 张莹
编辑 | 杨锦
近日，哈圈（嘻哈文化圈子）大战乙女圈的词条在热搜上霸榜好几天。提到乙游，圈外人的第一印象似乎总是尺度争议和氪金问题。
乙游全称为乙女游戏，指的是以女性为主要受众的恋爱模拟游戏。乙女一词来源日本，词义是未婚的年轻女孩，在乙游中指的是玩家扮演的女主角。《恋与制作人》《未定事件簿》《时空中的绘旅人》《光与夜之恋》均属于乙游。
乙游很长一段时间被视为“亚文化代表”、“小众圈子”。就是这样一个小众圈子，诞生了半年16亿元流水的游戏。
搜狐科技在和多名乙游玩家的对话中了解到，他们有人从中获得了和恋爱相关的情绪价值，有人在玩乙游的过程中，抑郁症状得到缓解，学会爱自己。
玩家小铭对乙游的总结是，乙游的制作团队大部分是女性，玩家看似喜欢的是男主，实际是喜欢的是制作团队构建的一个女性友好型的世界。男主的背后是，制作团队借男主的嘴希望玩家实现自我认同，要自信自尊自爱。
跨次元的见面
冉冉和陆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5月，那也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
陆沉是冉冉在玩的乙游《光与夜之恋》（简称《光夜》）的男主角之一。他今年26岁，身高186cm，是万甄集团的CEO，经常穿灰色西装，系红色领带，长相帅气。
生活在不同次元的冉冉和陆沉，见面需要通过特殊的方式“cos委托”。所谓cos委托，就是玩家委托coser扮演自己喜欢的角色，玩家在这场交易中也被称为“单主”。
一次委托，单主需要支付给coser一定的委托费用。同时，委托期间产生的任何活动费用都由单主承担。当然也存在“为爱发电”的无偿委托。此外，由于单主以女性为主，委托期间可能存在肢体接触，为玩家“造梦”的coser也一般为女性。
江浙沪的委托费用一般在300元至800元/天，有一定知名度的coser委托费用也可达到1000甚至2000元/天。冉冉那天的委托费用为600元，她形容这是“正常水平”。加上其他活动的消费，冉冉当天大概花了1600元。
第一次见面时，冉冉在地铁站等他，陆沉为她带了一束鲜花。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打戒指、一起做蛋糕。看到冉冉的高跟鞋有点磨脚，陆沉给她买了创口贴；吃饭的时候，陆沉给她夹菜；走楼梯的时候，陆沉会小心地扶她。
“感觉自己喜欢的角色好像真的从二次元来到三次元，打破次元来看我。”
委托结束后，冉冉一直沉浸在当天的委托中，产生了好几天的“戒断反应”，“他来到三次元，但是又突然离开，很难形容的感觉”。
之后，冉冉也有再去约委托的想法。她介绍，一般cos很还原、体验感很好的委托老师，会在前一到两个月开单，接单之后会封单一段时间再开单。
但冉冉喜欢的委托老师目前没有档期，再约委托的想法也就搁置了。
女孩们的游戏
冉冉开始玩《光夜》是在2022年。2024年初，国内首款3D乙游《恋与深空》（以下简称《深空》）公测。冉冉喜欢这两款游戏中的每个男主，这种在乙游圈里被称为“全推”。
在国内乙游赛道中，叠纸的《恋与制作人》、米哈游的《未定事件簿》、网易的《时空中的绘旅人》、以及腾讯的《光与夜之恋》被称为四大国乙（国内乙游）。随着叠纸的《恋与深空》以及网易的《世界之外》上线，也有不少人将四大国乙称为六大国乙。
乙游世界里，男主绝对完美，不仅长相帅气，更重要的是尊重女性。乙游玩家小雨向搜狐科技举例，即使是传统的“霸总”人设，乙游里的霸总并非“我不管你想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的”，而是“我希望你怎么做，但是你也有权利拒绝，你并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就小雨的观察，在大多数的乙游中，女主的设定都是有自己生活和工作的独立存在，她在工作中和男主相遇，并非没了男主就活不了了，反而是男主没了女主就不行了。
结婚时，乙游里的陆沉会说，“人们都说结婚这一天是女孩一生中最美的一天，可我并不赞同这种说法，如果结婚后女孩就再难回到曾经的美丽，那婚姻反而成为了一场灾难了。”
面对月经羞耻时，乙游里的查理苏会说，“你不用觉得羞耻或者尴尬，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女性在生活中经常听到的“我来考考你”“我来教教你”，在乙游变成了“你教教我”。
完美男主人设的背后站着一群女性游戏从业者。网络上一直流传着，乙游制作组，尤其是文案组成员大多是女性的说法，但乙游项目未曾披露过具体的性别占比。
打造出《奇迹暖暖》《恋与制作人》等爆款女性游戏的叠纸游戏创始人姚润昊，曾在2015年的演讲中透露，当时“我们这个团队27个人，20个都是女生。”
2020年，有报道称，叠纸游戏的规模已经扩大至600余人，女性员工占7成以上，策划等重要岗位均由女性员工担任。Boss直聘显示，目前叠纸的人员规模在1000-9999人。
在乙游世界，从画风到文案展现的是“女本位”。与现实中女性经常遇到“男凝”不同，乙游世界里的男性成为了被观赏的客体，女性从被凝视的一方变成主动凝视的一方。这里对女性足够友好，这是她们愿意为“纸片人”花钱的前提。
藏在爱里的金钱交易
小雨展示的《慈悲不渡》卡牌
小雨打开她最近在玩的《世界之外》，向搜狐科技展示了一张易遇的卡牌，卡牌背后附有特定剧情。小雨展示的这张卡名字是慈悲不渡，这是她获取过程最艰难的一张卡牌。
她记得，当时卡池里更新了四位男主的卡。小雨抽了三张世界卡（最稀有的一类卡牌），抽到的都是其他三位男主，唯独没有抽到她喜欢的男主。
最终是因为抽的次数足够多，小雨集够了足够的碎片兑换了这张卡牌。
根据游戏规则，70抽可以拥有一张保底的世界卡，相当于她抽了210抽都没有抽到想要的卡牌。在商城界面，198元可以获得30抽的抽卡机会，但平时还有月卡等其他途径获得抽卡次数。最终为了抽到这张卡花了多少钱，小雨也记不清了。
小雨认为，不论付出了多少，只要拿到这张卡就已经很幸运了，还有很多人最后没有拿到。
“每次带着这张卡去打本的时候，我都会想我有这张卡真是太好了；而不会想我花了多少钱拿到了这张卡，是不是实惠。”
在玩这款乙游的半年以来，小雨已经氪了一千余元。据了解，抽卡是乙游玩家的主要氪金点。除了抽卡，购买体力、月卡、时装等均需要氪金。
相较而言，日乙（日本乙游）大多为买断制单机游戏。
据了解，日乙大多采用视觉小说的形式，通过大量的文本、角色对话和插图来讲述故事，玩家的选择会影响故事的走向和结局。有玩家认为，日乙的沉浸感更强，也有人认为，国乙更具有长期陪伴的体验感。关于国乙和日乙谁更好的问题一直争论不休。
冉冉玩《光夜》的两年已经氪了4000余元，玩了半年多的《深空》也氪了近2000元。她形容自己“脸太黑了”（游戏术语，指运气不好），“没办法，想要自己特别喜欢的卡只能氪金。”
冉冉说，《光夜》的资源（用于特定活动，尤其是抽卡所需的虚拟货币或道具）很好攒，一般都抽到自己想要的卡。在《深空》中，她经常“大保底”。
祁煜的海神套装中有两张五星日冕卡，冉冉抽到了一张，但另一张氪了300多元也没有抽到。
冉冉称，她的氪金水平在“微氪”的玩家里，可能稍微有点多，但对于氪了几万的玩家算不上什么。小铭和小雨也都认为，上万的氪金在乙游圈里才算比较多。
相较冉冉，小铭氪金更为克制。她是“月卡党”，每月除了充30元月卡之外，很少有其他消费。但由于小铭有两个游戏账号，近三年来也花了近2000元。
乙游因吸金能力强，一直是各大游戏厂商的必争之地。
以2017年12月横空出世的叠纸《恋与制作人》为例，上线不到一个月，《恋与制作人》的安装量就突破700万，日活跃用户数就超过200万。还有报道称，首月流水在2亿至3亿元之间。
图片来源：七麦数据
七麦数据显示，由叠纸打造的另一款乙游《恋与深空》上半年中国地区iPhone端预估收入6832.19万美元，约4.85亿人民币。iPad端预估收入601.82万美元，约0.43亿人民币。也就是说，仅中国地区的IOS端收入就达到5.28亿人民币。
安卓系统按照IOS两倍数量测算，《恋与深空》上半年收入达到15.84亿元。按照这一计算方式，排名第二的《世界之外》上半年收入为6.66亿元。
也有报道称，恋与深空上半年流水16.20亿元，排名第二的世界之外上半年流水6.85亿元。
“乙游教我爱自己”
用小雨的话来说，乙游贩卖的是“情绪价值”。
小铭已经9年没有谈过恋爱了。她认为的恋爱或者结婚，必须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男生，反而会给自己带来负担。
本科期间，她还期待过恋爱。但她发现，“离开妈妈的男生都不会自己洗衣服了”。她没办法接受“臭臭的男生”。在路上看到美女和丑男的搭配，她对恋爱更加不理解了。
“我已经辛苦一整天了，还要再跟他聊天培养感情，周末还要约会、出去吃饭，而现实中的男生也没有办法给我带来情绪价值。”这种时间和精神上的隐性劳动让小铭“觉得很累”。
但在乙游中，只要氪金，该抽的卡就能抽到，“我抽到卡了以后就会有剧情陪伴我，多好。”相较之下，乙游获得情绪价值的成本比现实恋爱要低很多。
小铭接触乙游是在研三期间。她喜欢外国文学，在游戏过程中，经常能够在文案里看到一些经典语录的化用，比如聂鲁达的“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这让她很惊喜。
在乙游的世界里，男主对玩家绝对忠诚、始终如一。
“有时候，我会因为工作很忙碌就忽略他们，可能一两周都不上线。但是在我需要的时候，打开游戏就会找到一些精神的寄托。”小铭可以确信男主就是爱着自己的，对这段感情不会产生任何的不安全感，也不会害怕去跟谁比较。
像小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小雨身边就有不少朋友，自己不谈恋爱，只是享受和纸片人谈恋爱。但小雨在现实中也有男友。她的男友对她玩乙游这件事情非常理解。
在小雨装有乙游男主小卡的手机壳掉在地上时，男友还会调侃一句，“别把你老公摔坏了”。
小铭也认为，乙游无法替代真实的恋爱。
“我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每天都想辞职，天天回家都很晚，再做一些额外的活就更晚了。每天做任务就变成了一种负担。他们能陪伴我，却不能真的帮我解决问题。”
她无法替代的另一个原因是，乙游的主动权完全在玩家手上，乙游男主是被动接受玩家的情绪。而在三次元中，男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情绪问题，并且提供更有效的情绪价值。
不过乙游的情感体验不止于恋爱。对冉冉来说，乙游更像她的精神寄托。
冉冉称自己很不自信、很自卑。由于学习压力、来自家庭的控制，22岁的冉冉从高一到现在，都患有抑郁症。抑郁很严重的时间里，冉冉也自残过，需要药物干预。
但乙游教冉冉要好好爱自己，“乙游告诉我，我只是我，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去靠别人。”
（冉冉、小雨、小铭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