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AI政变第二幕：从权力的游戏，到人民的名义｜甲子光年
伊利亚后悔倒戈，OpenAI员工集体请辞施压董事会。
作者｜赵健
OpenAI的“政变”风波，还在以一种非常戏剧性的方式延续。昨天故事反转再反转，目前最新的进展是：
- 萨姆·奥尔特曼（Sam Altman）、格雷格·布罗克曼（Greg Brockman）与OpenAI的谈判破裂，旋即加入微软。
- OpenAI董事会聘请Twitch前CEO埃米特·希尔（Emmett Shear）担任新的临时CEO。埃米特·希尔表示未来30天将对萨姆的罢免原因展开独立调查。
- 伊利亚·苏茨克维（Ilya Sutskever）后悔并倒戈，重新支持萨姆回归。
- OpenAI员工集体请辞来向董事会施压，要求董事会辞职，否则将加入萨姆与格雷格领导的微软子公司。
- 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最新表态，他对萨姆重回OpenAI持开放态度。
- The Information报道，OpenAI董事会就OpenAI与Anthropic合并事宜接洽。
这场权力的游戏仍未结束，正在让这家全球最耀眼的AI超级明星企业逼近分崩离析。萨姆、格雷格暂时失去了他们创立的公司，OpenAI失去了两位核心创始人以及越来越多的员工。
只有微软，无论情节如何反转，它似乎都是赢家。
1.反转再反转，伊利亚倒戈
过去24小时，这场内斗又发生了多次反转。
萨姆·奥尔特曼没有迎来他的“乔布斯时刻”。在被OpenAI解雇的第三天，萨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访客身份回到OpenAI总部与董事会谈判，希望重新回到OpenAI并改组董事会，但最终谈判破裂。
OpenAI董事会聘请了Twitch前CEO埃米特·希尔接替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担任临时CEO。这样一来，OpenAI在两天内换了三任CEO。
很多人以为萨姆会开启一段新的创业，并会轻而易举地拿到十亿美元级融资。据媒体报道，在几周前他已经开启了项目代号为“Tigris”的AI芯片创业计划并寻求融资。
但是北京时间周一下午，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突然宣布，萨姆·奥尔特曼、格雷格·布罗克曼及其同事，将会加入微软，领导一个新的高级AI研究团队。
萨姆去向已定，但这件事的影响远未结束。OpenAI不仅失去了萨姆，也失去了民心。
OpenAI的核心员工开始在社交平台X上齐刷刷地发布“没有员工，OpenAI就一无是处”，来表达对萨姆的支持，其中包括CTO米拉（当了一天临时CEO）、COO Brad Lightcap、首席战略官Jason Kwon等。萨姆一一为其点赞。
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发动这场政变的OpenAI首席科学家伊利亚·苏茨克维首次公开发声，他表示：“我对自己参与董事会的行动深感遗憾。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OpenAI。我热爱我们共同建立的一切，我将尽一切努力让公司重新团结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萨姆给伊利亚的这则声明，回复了三个❤️，双方疑似和解。
紧接着，硅谷科技记者Kara Swisher在X发布一则信息，在700多名OpenAI员工中，有505名签署了一份给董事会的声明。
在声明中，OpenAI员工表示：“董事会终止萨姆的职务并将格雷格从董事会中除名的做法已经危害到了我们的工作，破坏了我们的使命和公司。你的行为表明你没有能力监管OpenAl。”同时，员工对于董事会在两天后又将临时CEO米拉·穆拉蒂撤换感到不满。
OpenAI员工要求现任董事会成员辞职，任命两名新的首席独立董事，并恢复萨姆与格雷格的职务。否则，自己将会加入萨姆与格雷格运营的微软子公司。微软已经保证将会为OpenAI所有员工提供职位。
最新数据显示，在OpenAI的770名员工中，已经有743位签名，占比96%。
让人意外的是，在签名名单中，第12个人竟是伊利亚·苏茨克维。看起来，伊利亚不仅后悔了自己当初的决定，并倒戈向了萨姆阵营。
这似乎在表明，伊利亚其实并非这场政变的幕后操控者。有人推测，在罢免萨姆的过程中，并非伊利亚来主导，而是他被董事会利用了。
现在，我们仍然无法准确还原幕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我们可以从OpenAI董事会成员的背景做一个推测。
2.伊利亚不是政变发起者？
人们一开始把目光放在了伊利亚身上，认为伊利亚拉拢了董事会其他成员罢免了萨姆。现在来看，很有可能反过来，是董事会拉拢了伊利亚，而随着事情的发酵与逐渐失控，伊利亚后悔了。
打开OpenAI官网，首先看到的是OpenAI的宏大使命：创建造福全人类的安全AGI。为了实现这一点，它设计了一个独特的董事会架构，不为投资人的利益负责，而是为全人类的利益负责。
这要从OpenAI成立说起。2015年12月，时任Y Combinator总裁的萨姆·奥尔特曼，与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等人出于对AGI的共同愿景，以及避免谷歌在AI领域形成垄断，一起成立了OpenAI。当时谷歌刚刚收购DeepMind，后者开发出了AlphaGo。
OpenAI定位是一家非营利性组织，资金主要来自于硅谷大佬的捐助，其名单包括：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全球在线支付平台PayPal联合创始人彼得·蒂尔、Linkedin创始人里德·霍夫曼、Y Combinator总裁奥尔特曼、Stripe CTO布罗克曼、Y Combinator联合创始人Jessica Livingston；还有一些机构，如YC Research，Altman创立的基金会、印度IT外包公司 Infosys和亚马逊网页服务。
这些创始捐助者承诺向OpenAI捐赠10亿美元。然而，截止到2019年，OpenAI实际上只获得了1.305亿美元。
OpenAI吸引了很多人才加入，其中就包括伊利亚。伊利亚是深度学习之父杰弗里·辛顿（Geoffrey Hinton）的学生，在进入OpenAI之前，伊利亚在谷歌开发了AlphaGo。
从左到右分别为米拉·穆拉蒂、萨姆·奥尔特曼、格雷格·布罗克曼、伊利亚·苏茨克维
萨姆意识到，仅靠捐款无法与推动核心研究前进所需的计算能力和人才成本相匹配。萨姆在2019年对《连线》杂志表示：“我们要成功完成任务所需的资金，比我最初想象的要多得多。”
于是，2019年3月，在萨姆的主导下，OpenAI正式宣布重组，成立了营利性子公司OpenAI LP，开始寻求外部融资。2个月后，萨姆辞掉了YC孵化器总裁的职位，专职担任OpenAI CEO。
但OpenAI的本质还是一个非营利组织。萨姆主导设计了一个相对复杂的组织架构，来保证这一点。
- 首先，营利性子公司完全由OpenAI Nonprofit控制。OpenAI通过让非营利组织全资拥有并控制一个管理实体（OpenAI GP LLC）来实现这一点，该实体有权控制和管理营利性子公司。
- 其次，由于董事会仍然是非营利组织的董事会，因此每位董事都必须履行其信托职责，以推进其使命——安全、广泛受益的AGI。虽然营利性子公司被允许赚取和分配利润，但它必须遵守这一使命。该非营利组织的主要受益者是人类，而不是OpenAI投资者。
- 第三，董事会保持多数独立性。独立董事不持有OpenAI股权。就连OpenAI的CEO萨姆也不直接持有股权。他在全职加入OpenAI之前，通过Y Combinator投资基金间接对OpenAI进行了小额投资。
- 第四，分配给包括微软在内的投资者和员工的利润受到限制。所有超出上限的剩余价值都将返还给非营利组织，以造福人类。
- 第五，董事会决定OpenAI何时实现AGI。再次强调，AGI指的是一个高度自治的系统，在最具经济价值的工作中表现优于人类。此类系统不包括在与Microsoft签订的IP许可和其他商业条款中，这些条款仅适用于AGI之前的技术。
图片来自OpenAI官网
OpenAI的重组确实改善了资金状况。此后，OpenAI开始寻求外部融资，其中最大的投资方是微软。2019年与2021年，OpenAI先后两次共获得微软20亿美元投资，并在今年3月再次获得微软大约100亿美元新的投资。不过，微软并未进入董事会。
OpenAI的董事会由6名成员组成，三名OpenAI员工，分别是格雷格、萨姆与伊利亚；三名外部董事，分别为：Quora CEO亚当·德安杰洛（Adam D'Angelo），技术企业家塔莎·麦考利（Tasha McCauley），乔治城安全与新兴技术中心战略总监海伦·托纳（Helen Toner）。
现在，随着伊利亚倒戈，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这场政变的幕后发起者，其实是Quora CEO亚当·德安杰洛。因为他目前正在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家的大模型项目Poe上。
关于罢免萨姆的原因，OpenAI董事会给到的理由是：“奥尔特曼在与董事会的沟通中始终不坦诚，阻碍了董事会履行职责的能力。董事会对他继续领导OpenAI的能力不再充满信心。”
有人猜测，在萨姆推出雄心勃勃的GPTs计划之后，Quora的AI产品Poe可能会被淘汰，而亚当·德安杰洛对于自己身处董事会却对此毫不知情感到不满。目前，三位独立董事尚未对此事做出公开回应。
董事会聘请的新任临时CEO，前Twitch CEO埃米特·希尔昨天在X上表示：“围绕萨姆被驱逐的流程和沟通处理得非常糟糕，这严重损害了我们的信任。”
埃米特·希尔未来30天有三项工作要做：
- 聘请一名独立调查员深入研究导致萨姆被驱逐的整个过程并生成完整的报告。
- 继续与尽可能多的员工、合作伙伴、投资者和客户交谈，做好笔记并分享关键要点。
- 根据最近的离职情况，对管理和领导团队进行改革，使其成为为客户带来成果的有效力量。
最后，埃米特·希尔表示：“在接受这份工作之前，我检查了这一变化背后的原因。董事会没有因为任何具体的安全分歧而将萨姆撤职，他们的理由与此完全不同。如果没有董事会支持将我们出色的模型商业化，我还没有疯狂到接受这份工作。”
埃米特·希尔并未取得OpenAI员工的信任。据The Verge报道，该公司旧金山总部的员工拒绝参加周日与埃米特·希尔举行的紧急全体会议，他们对OpenAI Slack上的公告做出了“fxxk you”的表情符号。
The Information报道，OpenAI董事会还在寻找新的CEO人选，包括GitHub前CEO奈特·弗里德曼（Nat Friedman）、Scale AI创始人Alexandr Wang，但被拒绝。同时，OpenAI董事会正在就OpenAI与其最大的竞争对手Anthropic合并事宜接洽。
3.“降临派”与“拯救派”
对于这场政变，萨姆与伊利亚都有各自的支持者。他们代表了对待人工智能的两种不同态度，也有三体爱好者称之为AI的“降临派”与“拯救派”。
“降临派”的观点是：只要人工智能能够获得自主思考，并且可以像人类一样处理复杂问题，那么将会出现前所未有的机会和突破；而“拯救派”则认为，AI 是一种双刃剑，因此需要把握好其中的平衡点来推动其向良性方向发展。
萨姆是降临派的代表，他是一位“加速主义”者。萨姆相信资本主义与技术对社会的驱动。他在2021年的《万物摩尔定律》一文末尾乐观地写道：“即将到来的变化是不可阻挡的。如果我们拥抱它们并为它们做好计划，我们就可以利用它们来创造一个更加公平、更加幸福和更加繁荣的社会。未来几乎是难以想象的美好。”
在两周前的OpenAI开发者大会上，萨姆分享了他野心勃勃的GPT Store计划以及其他产品。开发者日之后，萨姆与格雷格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融资计划，他们的估值目标是900亿美元，比上一轮300亿美元提高了3倍。11月13日，在伦敦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萨姆首次确认GPT-5的工作已经开始，并且正在筹集资金。
这与伊利亚的作风刚好相反，他是一名“拯救派”，对AGI的态度更加谨慎。
伊利亚主张“超级对齐”。对齐是利用人类反馈强化学习技术来监督人工智能，而超级对齐则是一种“自动对齐研究”的技术，来监督未来十年即将出现的超级智能。为了在四年内解决这一问题，今年7月，OpenAI专门组建一个新的团队，由伊利亚来领导，并投入OpenAI 20%的算力。
11月4日，在参加《No Priors》播客时，“伊利亚感到不安”。他们已经达到了令人担忧的自治门槛，而团队仍然只是增加能力，而不是情感，即对人类真正的爱。伊利亚认为，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找出研究路径，而不是急于部署产品。
作为被罢免的一方，萨姆天然地获得了更多的同情与支持，而且他也是一位具有强烈个人魅力的人。
谷歌前CEO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表示：“萨姆·奥尔特曼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将一家公司从一无所有发展到价值900亿美元，并永远改变了我们的集体世界。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我和数十亿人将从他未来的工作中受益——这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谢谢你为我们所有人所做的一切。”
但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对伊利亚的做法表达了理解与支持，因为伊利亚的动机，看上去并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真正践行OpenAI的理念——创建造福全人类的安全AGI。伊利亚当年离开谷歌加入OpenAI，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受此感召。
马斯克充分信任伊利亚的人品。他表示：“我非常担心。伊利亚有良好的道德准则，不追求权力。除非他觉得绝对有必要，否则他不会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
OpenAI的政变也引发了国内大模型圈子的热烈讨论，其中不乏伊利亚的支持者。
出门问问CEO李志飞在朋友圈表示：“从吃瓜不嫌事大的角度，我觉得世界不差一个平庸的商业化公司，但是需要一个挑战技术极限、不拘一格的屠龙少年，而Sam的种种表现会将OpenAI带向前者，所以我无耻的支持fire。”
LanguageX团队负责人李光华表示，在AGI没有完全浮现之前，如果AGI风险注定要被高估/低估，他愿意支持高估AGI的风险：如果高估了，人类会浪费一些资源，但如果低估了，可能再没有翻身机会。
他如此总结：“Sam可能是最好的CEO，Ilya可能是最好的AGI引路人。”
（封面图来源：The Ver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