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蔚冈：OpenAI不能“非营利” 丨AI时代的人类意见
尊敬的OpenAI董事会：
首先，祝贺新一届董事会诞生。作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人工智能公司，董事会对公司的发展至关重要，期待OpenAI（开放人工智能研究中心）能够在新一届董事会的带领下产生更多更好的产品和服务，就像今年ChatGPT这样让世人瞩目的产品，让每个行业都能从中受益。
但是今年11月份以来山姆·奥特曼（SamAltman）先生的遭遇，让我这位身处大洋彼岸的人都在担忧一个问题：一个非营利机构能否担负起“通用人工智能造福全人类”的重任？
非营利组织是人类的伟大发明，在现代社会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学校、研究机构、博物馆和基金会等在现代社会中举足轻重的机构，都是以非营利组织的形式存在。那些影响我们日常生活的发明和创造，最初也都来自大学和科研院所。
我猜想，当初OpenAI的发起人之所以建立以501（c）（3）（美国税法第501条C款第三段）为模板的非营利组织，其初衷是为了让OpenAI成为跨越组织且不受利益驱动的机构，从而创造出“安全且可靠”的通用人工智能。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伟大构想。但是非营利机构能否担负起这个重任，我表示怀疑。这并不是董事会成员没有远见卓识，也并不是执行团队和员工不够努力，而是非营利机构的性质决定了它无法实现这样的目标。
如前所述，影响现代社会生活的很多发明创造都是源于非营利机构，或者说都可以在研究机构找到这些发明和创造的影子。比如说我们今天都在使用的互联网，在20世纪60年代，是政府研究人员共享信息的一种方式。当时的计算机体积庞大且不可移动，为了利用存储在任何一台计算机中的信息，人们必须前往计算机现场或通过传统的邮政系统发送计算机磁带。
现代互联网之所以能够进入千家万户，就是在于有像IBM、苹果、微软和英特尔等商业公司的存在。尽管互联网早期非营利机构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说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ARPA）和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等机构，在最早的资金来源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真正让互联网成为通用技术，成为千家万户都能使用的技术，则是源于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泡沫。大量的商业资金涌入这个领域，终于成就了今天的互联网。
当然，不仅互联网，此前的任何一次工业革命都是如此：伟大的发明产生了伟大的公司，而伟大的公司在将这项技术商业化的过程中获得了巨额利益，整个公众也从其生产经营活动中受益。
非营利机构之所以无法承担将科研成果通用化，是因为产业化过程需要高额的资本投入，需要无数次的试错。这个成本不是一家非营利机构所能承担的。
其实在OpenAI的发展过程中也经历了这些。最初发起人承诺的10亿美元并未如期到位，捐赠的1亿多美元很快就消耗殆尽。为此，OpenAI不得不在2019年发起成立了OpenAIGlobal,LLC（OpenAI成立的具有盈利性质的公司），这家公司给投资者的回报设定了上限，我猜其初衷是为了吸引更多资本投入，同时保持对社会使命的承诺。
OpenAIGlobal,LLC成立的那一刻，某种程度上已经意味着由非营利组织来实现通用型人工智能努力的失败。既然如此，为什么各位不继续往前走，乘着董事会换届的东风，将Ope－nAI改组成一家彻底的商业公司，让创业团队和投资人在其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
前面已经提到，从工业革命开始，在现代社会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产品和服务，绝大部分都是由商业机构来实施。为什么公司比其他机构更适合？想必自有其逻辑。
工业革命之前的人类社会，也有一些非常伟大的发明，但这些发明创造并未在最后让普通民众受益。原因就在于，技术从发明到最后转化成为可供普通民众使用的过程中，需要很多资源、要素的支持，包括在生产过程中的资金和人力，在产品推向市场后的销售网络和售后服务等，而所有这些都需要依赖于公司。
现代社会的非营利机构在某种程度上也在做与公司类似的事，比如说大学的捐赠基金会也是很多公司的股东，很多公司的大股东也是属于非营利机构的。
但需要注意的是，在创业阶段，几乎没有任何机构是以非营利机构的身份出现。相反，绝大多数非营利机构都是在其创始人功成名就并获得巨额财富回报之后的产物。没有足够的激励回报，像通用人工智能这么伟大且充满风险的事业，是无法获得足够的资金支持，也无法获得足够多的人才的。
至于转变为公司之后，人工智能会不会失控？我想这是多虑了。迄今，我们今天看起来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在初创期都充满了风险，其危险程度不亚于今天的人工智能。想象一下蒸汽机、火车、飞机和电力等发明，它们在设计出来时无一不被同时代的人类质疑。但因为竞争，所有这些最终都被人类驯服，并没有一家商业机构能完全控制它们。
其实，人工智能也是如此。尽管今天OpenAI早走了几步，但其他机构也在努力追赶。据说几天前谷歌发布的AIGemini已经与ChatGPT4不相上下，甚至在有些方面已经超越了ChatGPT4。
尊敬的各位董事，你们都在各自领域有着丰富的经验并且有着不朽的成就。布雷特·泰勒（BretTaylor）主席和亚当·德安杰洛（AdamD'Angelo）都是技术专家和企业家，知道融资和人才对于企业的重要性。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Summers）是伟大的经济学家，而且还在最为重要的政府组织和影响力巨大的非政府组织担任要职，想必对非营利机构的优缺点也心知肚明。
我期待，在各位的领导下，OpenAI能够转身为一家伟大的商业公司，早日完成“安全可靠的通用人工智能”。
祝，
圣诞快乐！
傅蔚冈
2023年12月
(作者系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