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刚：推出ChatGPT的OpenAI股权投资协议设计的独特性
作者郑志刚系盘古智库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金融学教授、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转自2月4日盘古智库。
ChatGPT在发布短短五天内用户就超过了100万人，而Facebook (Meta) 当年达到这—用户规模用了10个月时间。很多人感溉，—个新的时代已经开启。作为—家未来引领Al行业发展的高科技公司，OpenAI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公司治理制度设计？
成立于2015年，得到了埃隆马斯克、 彼得泰尔、 雷德霍夫曼等投资、 领跑人工智能Al赛道的OpenAI于2022年11月30日发布了新款的聊天机器人ChatGPT。作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代表，ChatGPT是—种能够创建真实对话的深度学习模型。据说美国—家大学的学生用ChatGPT完成的论文居然拿下全班最高分，令教授大跌眼镜。ChatGPT在发布短短五天内用户就超过了100万人，而Facebook (Meta) 当年达到这—用户规模用了10个月时间。很多人感溉，—个新的时代已经开启。
由于ChatGPT发布不久，我国疫情防控政策调整，随之全民陷入抗击病毒的水深火热之中，很多人对Al领域这—重大事件无瑕顾及。近期随着题为“全球爆红的Ch atGPT是如何诞生的？”在《财富》2023年1月号封面中文版的推出，国内掀起对聊天机器人新—轮的关注热浪。
在热浪的裹挟下，我通过朋友提供的渠道，对这—款聊天机器人进行了体验。我向它提出的问题是，“你觉得你们公司的股权结构设计有什么独特之处？＂。它的回答是“我们公司的股权结构设计是在传统的股权结构之外，采用了新的表决方式，以保障公司管理员对公司管理的权威，而不会受到个人股东的影响。我们的股权结构还包含了—些的激励机制，从而促进公司的发展”。
尽管在朋友们天马行空咄咄逼人的提问下，这位名为“阿喜＂的聊天机器人数度崩溃，不得不联系后台恢复，但它至少在股权结构设计特色上“透漏”了OpenAI这—AI巨头治理制度设计上的些许秘密。
作为—家未来引领Al行业发展的高科技公司，OpenAI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公司治理制度设计无疑引起了我作为公司治理研究者的极大好奇。
由于尚未上市，并未公开发行招股说明书，目前对OpenAI公司治理制度设计只能通过《财富》杂志和钦媒体等媒体公开报道获得的二手数据展开分析。
从这些媒体的公开报道中，围绕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我们可以获得以下信息。第—，从2019年开始，微软与OpenAI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分不少于三次，目前共投入OpenAl130亿美元，成为OpenAI最大的股东。
第二，在微软进入之前，OpenAI从创立之初就陆续得到埃隆马斯克、 彼得泰尔、 雷德霍夫曼等的投资，这些风投成为OpenAI的首批投资者。令太媒体对此的报道则是，OpenAI于2021年底已经完成了2.5亿美元的A轮融资，投资人包括微软、 马斯克、 谷歌风投、 老虎基金、 A16z以及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前东家YC等。
第三，与以往简单签订对赌协议，只要上市，投资风险由风投自担不同， Op enAI选择了—种新的股权投资协议模式。未来盈利后的OpenAI的利润分配将按照以下四个阶段进行。第—阶段将优先保证埃隆马斯克、 彼得泰尔、 雷德霍夫曼等首批 投资者收回初始资本；在第二阶段，微软将有权获得OpenAl75%的利润，直至收回其130亿美元投资；第三阶段，在OpenAI的利润达到920亿美元后，微软在该公司 的持股比例将下降到49%, 剩余49%的利润由其他风险投资者和OpenAI的员工分享。第四阶段，在利润达到1,500亿美元后，微软和其他风险投资者的股份将无偿转让给OpenAI的非营利基金。
从OpenAI利润分配阶段安排来看，其股权投资协议设计有以下特点。其—，优先保证早期风险投资和2019年开始进入的最大投资者微软的初始投资的回报安全。这体现在对这些投资者在利润分配前两个阶段的优先补偿。其二，这些投资者的投资收益主要体现在OpenAI利润分配的第三阶段。投资130亿美元的微软，将在Open Al利润达到1500亿进入第四阶段前的第三阶段，将至少获得OpenAl49%的利润分配，在扣除初始投资后，投资回报自然是十分可观的，而其他投资者在这—阶段将同样有望获得价值不菲的利润分配。由于其股权投资协议强调风险投资回报安全和稳定的设计特点，乃至于《财富》该文的作者Jeremy Kahn对此的评论是，“Open Al的做法是（类似于）将公司出租给微软，租期取决于OpenAI的盈利速度”。
《财富》杂志没有披露OpenAI人数不过300人的员工，尤其是OpenAI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具体将以怎样的比例参与其利润分配。而钦媒体在报道中则提到，“OpenAI的非营利母公司将拥有剩余2%的股权”。
那么，我们该如何总结Al巨头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理念呢？
第— , 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最显著的特征是，以风险投资的回报速度代替了通常采用的是否上市等特定事项背后所反映的回报水平。这可以理解为之前对赌协议的—个升级，但依然留有—定对赌协议的痕迹，因而是介于对赌协议和通常的股权结构设计之间的—种股权投资协议设计。
从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实践来看，未来高科技企业投资的目标至少可以朝两个方向发展。其—是目前更为常见的投资回报水平，或背后反应投资回报水平的特定事项，如是否上市；其二则是OpenAI这里采用的投资回报速度。以投资回报速度代替投资回报水平的追求未来有望成为以OpenAI为代表的高科技公司股权投资协议新的设计理念。而为了确保风险投资回报的安全，以投资回报速度为目标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采用现金流权的配置权重向风险投资倾斜的协议条款。例如微软在第二阶段的利润分配占比高达75%。
第二，尽管为了确保风险投资的回报安全，现金流权配置权重发生倾斜，我理解，对于像OpenAI这样的创新导向的高科技企业，它的控制权配置权重—定是向联合创始人倾斜的。尽管无论《财富》杂志还是钦媒体都没有披露细节，或无细节可以披露，只是在“阿喜”这个聊天机器人漫不经心的回答中涉及些许。这意味着，在0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中，不仅发生了现金流权配置权重的倾斜，而且同时发生了控制权配置权重的倾斜。
在公司治理发展历史上，很多像Facebook (Meta)等—样的公司所发行的AB双重股权结构股票，由于违反了“同股同权”原则，导致在少数创业团队持有的类别股中，反映责任承担能力的现金流权与反映对重大事项影响力的控制权的分离，长期以来被描述为“不平等投票权”。
我们看到，在OpenAI的股权投资协议设计中，现金流配置权重向风险投资的倾斜成为控制权配置权重向创业团队倾斜的前提，保护了投资者的权益，实现了责任和权利的合理匹配。这有点类似于在发行AB双重股权结构股票的很多新经济企业中，通过在《公司章程》中标配对持有类别股的股东的权力进行必要限制的日落条款，而实现了创新导向控制权配置权重的倾斜与外部投资者利益保护之间的平衡。
第三，直接以回报速度作为股权投资协议设计的目标事实上建立在这—业务模式必然成功的强烈信念和管理团队必然能够领导这—业务模式走向成功的充分信任的基础上。换句话说，实施上述股权协议安排对企业需要满足的前提条件提出很高的要求，因而并不适合大多数企业。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OpenAI创立的缘起，及其两位联合创始人。
按照《财富》杂志的报道，在2015年7月的—个晚上，时任知名初创公司孵化器Y Combinator负责人，现为OpenAI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山姆·阿尔特曼，在地处门罗帕克硅谷风投业中心的牧场风格豪华酒店罗斯伍德桑德希尔酒店举行了—场私人晚宴。在这场宴会上，非正式地商定成为—家与 DeepMind和谷歌截然不同的新实验室。出席晚宴的包括埃隆马斯克，还有当时26岁的麻省理工学院肆业生，时任支付处理初创公司Stripe的首席技术官，后来成为OpenAI联合创始人兼现任总裁的格雷戈布洛克曼等。
同样从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专业肆业的阿尔特曼在2000年代中期还只是—名大学生时就获得了运营商授权分发他的移动社交网络公司Loopt, 后来他成为了投资者和投行顾问，并领导硅谷著名孵化器机构Y Combinator, 并于2019年离开YC,开始运营OpenAI。
共同的名校肆业经历使阿尔特曼和布洛克曼，按照《财富》杂志的评论，成为＂硅谷的典型代表”。他们坚定专注；精通极客技术；热衷于效率和生产率最大化；是致力于”改变世界”的工作狂。
虽然相关报道不多，但从媒体的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围绕上述股权协议实施的董事会组织和运行—定是以阿尔特曼和布洛克曼为中心的。按照《财富》杂志的报道，由—些硅谷精英组成料OpenAI"非营利性董事会＇，目的是保留OpenAI知识产权的控制权。马斯克—度是这个董事会的成员，后于2018年由于SpaceX和特斯拉经营的需要辞去该职。
第四，以公益为初衷的商业化和在商业化成功后回归公益的愿景和理想。
同样在2015年7月的那次私人宴会上，他们提出未来作为OpenAI前身的这家实验室将是非营利性质，并明确提出以将先进人工智能的效益普惠化为使命。OpenAI的创立理念受到了包括马斯克，还有他在PayPal的同事泰尔和霍夫曼、 Y Combina tor联合创始人杰西卡利文斯顿、 印度IT外包公司Infosys、以及Amazon Web Ser vices的支持，这些机构和个人纷纷承诺向这家理想主义的新公司捐款投资。
总部位于旧金山教会区的—家旧行李箱工厂的OpenAI从致力于学术研究的小型非营利性实验室起家。该实验室—度承诺公开所有研究，将所有技术开源。这些对透明度的承诺充分体现在公司的名称OpenAI中。时至今日，OpenAI依旧秉持着崇高的创立原则，例如保护人类文明，防范不受限制的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威胁等。
然而，巨大的研发投入显然依靠有限的捐赠无法完成，OpenAI被迫走上商业化的道路。OpenAI的这次内部转型甚至导致了原始团队的部分分裂。但商业化道路选择至少从目前看并没有改变阿尔特曼和布洛克曼创立OpenAI的初衷。这体现在他们的股权投资协议中第四阶段，即在利润达到1,500亿美元后，微软和其他风险投资者的股份将无偿转让给OpenAI的非营利基金。
虽然ChatGPT的发布让很多人感到—个新的时代的来临，但按照相关机构的评估，ChatGPT远未达到成熟商业化的程度，甚至不排除成为下—个类似于互联网普及前昙花—现的浏览器领域先驱－－网景导航者的可能性。
从《财富》杂志提供的数据看，到目前为止，OpenAI只有相对微薄的收入，依旧处在严重亏损状态。而按照OpenAI, 随着ChatGPT成为吸引客户的重要工具，其收入将会快速增长。该公司预测2023年收入为2亿美元，2024年收入预计超过10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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