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机 | 颠覆性突破在于“闲聊”
人与机
“闲聊”等AIGC技术的场景能力将推动机器获得如何接受并重现人类能力的知识,有望在特定领域达到“有限通用智能”,而非“万能通用智能”。
原文 :《颠覆性突破在于“闲聊”》
作者 |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与传播研究中心研究员 潘恩荣
图片 |网络
ChatGPT,我称之为“欧阳小邪”,意指它是西方OpenAI公司的人工智能成果,很会“闲”聊,家传“失业之毒”,还带着一股“邪”气。欧阳小邪横空出世,是阿尔法狗(AlphaGo)之后人工智能第三次浪潮的又一标志性事件。它让我们看到了“通用人工智能”(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 AGI)的可能。
“通用人工智能”就是欧阳小邪有点“邪”气的根源。2023年2月24日,OpenAI公司CEO萨姆·阿尔特曼(Sam Altman)首度公开《关于通用人工智能及更多目标的规划》(Planning for AGI and beyond)。一时间,全世界关于“通用人工智能”“超级智能”或“强人工智能”等老问题再度引发热议。然而,这是一组含混但意图一致的概念,通称“通用人工智能”,把政府、企业、科研机构和公众搅成一池浑水。
突破“图灵关”“实用关”“常识关”
“人工智能”原初定义的核心是一个“模仿”问题,即人们是否可能以及如何“使机器的行为模仿人类的智能行为方式运行”。欧阳小邪一次性突破了人工智能的“图灵关”“实用关”和“常识关”(判断“机器模仿人类思考的程度”的三个层次),这是2006年以来基于深度学习技术的人工智能长期坚守基础研究的一个结果。其中,“常识关”是欧阳小邪乃至整个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最大突破。
“图灵关”指的是图灵测试(Turing test)。简单来说,测试包括三方主体:一方人类提问,两方回答。回答的一方是人类,另一方是机器——宣称已经达到人类一般水平的技术系统。三方主体在独立空间、独立回答问题、独立判断的条件下,如果人类提问方能够正确判断是人类还是机器的回答,那么表明机器没有通过图灵测试,即机器没有达到人类智能的水平。反之,如果人类提问方无法判断回答方是人还是机器,那么表明机器通过了图灵测试,机器能够模仿人类思考,相当于机器具有人类同样的智能。对于欧阳小邪而言,通过了医生或律师专业考试,以及通过谷歌、阿里的专业面试获得初级软件工程师的岗位等例子表明,它能够通过图灵测试,即图灵关。
“实用关”指的是机器能否像人一样解决问题,但并不需要机器一定具备人的智能。典型的例子是约翰·塞尔的“中文屋”(Chinese room)论证。这是一种类似图灵测试的场景,由三个条件组成。首先,场景须是独立的空间,且房间内外只有一种递纸条的交流方式。其次,独立的两个主体,其中一个在屋内,另一人在屋外。最后,屋外的人递进英语纸条,屋内的人根据上面的符号递出相应的中文翻译纸条。塞尔力图证明,即便是屋内的人完美地完成“翻译”工作,但他其实可以完全不懂中文,只需一本英汉大词典即可。由此推论,即便一台计算机能够完美地完成“翻译”工作,即通过图灵测试,计算机也没有相应的内容理解能力。虽然,塞尔的本意是用中文屋论证反驳强人工智能——机器具备与人类相当的智能,但是反过来看,机器不需要具备与人相当的智能,也能够像人一样解决问题。欧阳小邪在现实应用中展示出通过“实用关”的能力。例如,美国学生用欧阳小邪写出一篇“最佳”的宗教学论文,令教授都动容。然而,学生对自己提交的这篇论文的宗教学内容知之甚少,欧阳小邪也只是输出了恰当的文字,并不理解其中的宗教学内容。
OpenAI的“有限通用智能”内涵
以往关于“通用人工智能”的讨论主要一种“想象”,类似猴子捞月一样,想象爬上树梢就能摘月,或者贴近池塘就能捞月。这种“想象”很大程度上模仿“理性人假设”——人具有无限理性而假设“人工智能具有无限智能”。因此,传统的“通用人工智能”往往聚焦于机器是否通过图灵关,认为“理性的人或人工智能是万能的”。那样的通用人工智能更接近“万能的”(almighty)神,而不是“现实的人”。然而,物理学天才少年事实上可能不会系鞋带,同理,现实的通用人工智能也不会是万能的。例如,以往基于符号逻辑的人工智能能够进行数学公理推导,但仍然面临着“莫拉维克悖论”:欧阳小邪虽然突破了“常识关”,目前却难以做对复杂一点的数学题。
OpenAI提出的“通用人工智能”不是以往的理解——超级智能或强人工智能。OpenAI认为,通用人工智能是“一般情况下比人更老练的人工智能系统”。其中,“老练”(smart)这个术语,除了含有聪明(clever)等智商方面的意思,还有“思维全面、思考成熟、应对得体”等情商方面的意思。这与以往讨论的“通用人工智能”“超级智能”或“强人工智能”有细微但实质性的区别。
我认为, OpenAI提出的“通用人工智能”是一种“领域人工智能”(Artificial Filed Intelligence, AFI),即 “场景多向度的人工智能”(Multi-dimensional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or Context, MDAIC)。 欧阳小邪的颠覆性突破在于常识层面的“闲聊”能力,该能力的可能用途有许多向度,但都属于“闲聊”的场景,不是传统的“通用人工智能”或“专一人工智能”。这样的“领域人工智能”适合于人工智能伦理研究。“伦理”是技术系统在特定场景中的一个(道德)功能。类似于哈贝马斯的“商谈伦理”,欧阳小邪的“闲聊”能力有助于在不同的应用场景中建立应当的、正当的或恰当的“人与机”关系。同理,“领域人工智能”的场景能力也有助于人工智能生产内容(AI-generated content, AIGC)技术在不同的应用场景中建立合理的“人与机”关系。
总的来说,“人与机”关系的标志性AIGC技术——欧阳小邪——横空出世后,原来基于“人与人”关系建构的人类文明底层逻辑发生了变迁,“人与机”关系的重要性被抬升,未来将与“人与人”关系同等重要。 “闲聊”等AIGC技术的场景能力将推动机器获得如何接受并重现人类能力的知识,有望在特定领域达到“有限通用智能”,而非“万能通用智能”。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45期第6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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