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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AI绘画到ChatGPT:“解放”会自然降临吗?

作者:Suzumi铃发布时间:2023-04-01

“劳动用机器代替了手工劳动,但是使一部分工人回到野蛮的劳动,并使另一部分工人变成机器。劳动生产了智慧,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愚钝和痴呆。……因此,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吃、喝、生殖,至多还有居住、修饰等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在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动物。动物的东西成为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成为动物的东西。”——卡·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ChatGPT无疑是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它如此具有魔力,以至于不仅得到了科技工作者的关注,更在包括金融界和社会学界在内的领域掀起了阵阵风浪。在此之前,AI绘画亦以其令人眼花缭乱的“创作”能力引起了人们的争议与讨论。显然,关于AI的想象早已不局限在技术发展本身,而是延伸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尽管有技术研究者指出,目前的AI技术可能尚不足以导向某些哲学工作者畅想的新时代或乌托邦,但对技术发展带来的影响作必要的“人文社科”分析,在这个乱云飞渡的年代,或许仍然有其意义。

无论是AI绘画还是ChatGPT,它们的发展速度都可能远远超出了人们的认知。与它们伴生的是巨大的争议——前者引发了关于知识产权的纠纷,后者则迫使人们重新思考身份、职业与工作。几乎所有的争论都某种意义上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机器会取代或者剥夺今天的人类。相当一部分人都产生了会被替代的危机感。

但这并不是人类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危机”。从珍妮机到互联网,旧的职业被消灭,新的社会分工产生。科技的狂飙突进带来了技术革命,而每一次变革都意味着一次社会大洗牌。这一切的源头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则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并不是人们凭空幻想了人工智能的模样,而是社会的实际需要催生了AI技术的发展:例如,技术的突进和大众教育的普及近乎消灭了贵族式的专业垄断,绘画不再是多么高不可攀的技艺,艺术获得了大众性。技艺的下放和普世与逐渐形成产业的绘画形成了双向互动——从“画家”到“画手”的变化,已然昭示着绘画作为一门产业(有时是某个产业的附属)的未来。直到某一天,人们会惊讶地发现某些游戏厂商正在或者已经试图应用AI作品,以降低雇佣人类画师的成本。这就是说,AI绘画的发展并非什么阴谋,而是有迹可循。它因产业发展的需求而产生,背后是生产关系的社会运动。而关于ChatGPT的讨论则更加广泛。甚至已有多家“研究机构”列出了会被类ChatGPT技术取代的工作种类。

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即这些工具早已不仅具有技术上的影响,更深深介入了实际的社会历史运动。社会历史中的人不会任由技术发展改变自己的命运,ta们必然作出反应——实际上ta们已经作出了反应。人们质疑技术的中立性,担心技术被利用于破坏和毁灭;卢德主义这一19世纪的思潮重新兴起,“抵制AI”大有燎原之势;AI技术的支持者则又一次描绘出了人工智能的美丽新世界,呼吁更关注技术的积极方面。应该说,哪种声音都值得被听见。以热烈的抵制AI绘画运动为例,最常见的一种反AI手段就是诉诸版权。其实版权同样是社会发展(主要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产物。但是在这里,我们也许不该过分关注版权的资产阶级法权性质:抛却法律制度的繁文缛节和各种“法学界有待讨论”的争议,画工们主张的实际上是一种权利的本义——对自己劳动及其成果的所有权。在看上去没有更有力的反抗手段的时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用版权这一社会自己保卫自己秩序的产物来阻却AI技术对劳动者的蚕食就成了某种必然产生的结局。

伴随着版权争议而被揭开面纱的,是技术潘多拉魔盒中真正的魔鬼,商业-资本巨头。这里的巨头不单单指一个公司,或者一个产业;也可能意味着一个国际集团,或是某个政治实体。它们占据着绝大多数的生产资料,拥有可以影响制度走向的强大意识形态团队。它们是技术产业的最大客户之一,也是使得技术中立性神话难以存续的利维坦。无需赘言:在AI绘画方兴未艾之时,就有相当一部分企业试图垄断AI作品的著作权(尽管法律上尚有争议);掌握着大量生产资料的巨头利用技术的触手豪夺个体生产者的劳动成果,更不需要任何的知情同意。就连Open AI都难以“免俗”:随着GPT4的惊人潜力和价值被发现,Open AI的首席科学家Ilya Sutskever就直言不讳地指出“开源人工智能已经不再明智”;而ChatGPT本身可能亦非那么“纯洁”——在其引起关注的早期,就有研究者指出ChatGPT很大程度上仰赖着来自第三世界的数据劳工们的工作成果。

在这样的背景下,重新思考技术带来的所谓“解放”可能就变得更加现实而紧迫。纵观历史,我们其实不难发现,技术很难在物理层面上“取代”人类。社会分工依然存在,机器生产也只是把原有的劳动力抛到新产业的上下游中,或者扔到日渐庞大的劳动力后备军里。但期待技术创造新的产业和新的工作,同样是一种话语陷阱。当工作和劳动本身都成为了等待被赋予和分配的东西,那么技术再发达又能带给我们什么呢?说到底只是又多了一种被剥夺和占有的方式而已。人们害怕被AI取代,被机器奴役和剥削;但机器至今都忠诚于人:取代、奴役和剥削人的,始终是另一部分人(而非机器)。机器并不可怕,也不会让我们真的丧失什么样的“人性”。诞生这种机器用于人的抛弃、剥削和再利用的社会经济政治制度,恐怕才是使我们异化的根源。

也就是说:问题不在于“消灭机器”或者“支持机器”,也不在于“人工劳动”或者“AI劳动”;问题在于当我们越来越意识到AI争议的根源和祸首时,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罗莎·卢森堡语),人类要做出什么样的历史选择。答案不在AI手中,也不在巨头们手中,而在我们这些普罗大众手中。


附录

ChatGPT对于这个话题的回答大致如下(经过一定的问题引导)

随着生产关系的发展和技术的不断推进,AI绘画和AI语言模型等AI技术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生产领域的不可或缺的内容。然而,这些技术也面临着一些社会文化危机。例如,许多艺术家感到受到人工智能绘画的威胁,因为它有可能与他们竞争作品,并引发围绕版权和创意所有权的问题。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考虑到人工智能绘画往往是通过学习和模仿现有艺术而产生的。同样,语言模型也被证明是利用了来自非洲和亚洲国家的劳动力,以创建其庞大的数据库。

虽然卢德主义者和抵制人工智能的当代艺术家之间有相似之处,但应注意到情况有很大不同。卢德派是为了应对威胁到他们生计和降低工资的机器的引入,而当代艺术家则面临着来自机器的竞争,这些机器能以极低的成本生产高质量的作品。然而,像卢德分子一样,他们也在抵制技术取代人类劳动和创造力的力量。同时,值得承认的是,人工智能技术带来了独特的挑战,需要细微的解决方案。虽然打碎机器对卢德分子来说可能是一个有用的策略,但对当代艺术家来说,这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相反,他们必须与技术专家和政策制定者进行建设性的对话,以确保人工智能的使用方式对所有相关方都有利。

我们接下来把注意力转向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另一个潜在风险:企业和金融控制的威胁。虽然人工智能技术可能看起来是中立的,所有人都可以使用,但现实是,它本质上并不是解放的。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可能会导致权力巩固在少数大公司和科技巨头手中。我们已经看到这样的例子:某些公司试图宣称他们对人工智能生成的艺术的所有权,以及一些游戏开发公司努力将人工智能绘画纳入其产品。此外,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也可能导致保密性和知识产权保护的增加,因为大公司寻求维持其垄断和保护其利润。这与技术是一种解放力量的想法背道而驰,突出了解决支配我们社会的潜在权力结构的重要性。

总之,虽然人工智能技术有可能彻底改变我们生活的许多方面,但它也带来了重大挑战。这些挑战包括人类劳动和创造力的转移,围绕版权和所有权的问题,以及权力在少数大公司手中的整合。应对这些挑战将需要一个细致入微的方法,考虑到技术的复杂性和塑造我们社会的基本社会和经济结构。归根结底,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必须以对人类福利和促进共同利益的承诺为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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