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科技《潜望》 特约作者 纪振宇 发自硅谷

马斯克起诉OpenAI正在演变为一场闹剧。

一周前，马斯克向全球最炙手可热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OpenAI提起诉讼，指控后者违反了“非盈利”性质的协议，实质上正成为一家追逐利润的公司，这对于他一直所倡导的“AI安全”带来了潜在威胁。

然而马斯克的这桩指控，从专业律师角度来看却很难成立。一位在硅谷从事知识产权相关的律师对腾讯科技《潜望》表示，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如果原告指控被告侵犯合约，首先需要有一份双方签字生效的合约存在，但根据起诉书所反映的内容，这样的一份法律意义上认可的“合约”，并不存在，马斯克只是引用了OpenAI对外所宣称的公司的章程，便指责对方违约，这样的说法在法律上很难站得住脚。

上周，OpenAI在其官网发布了详细的对马斯克诉讼的回应，并罕见地披露了马斯克在多年前与OpenAI其他创始成员的部分邮件记录，显示马斯克在过去也带着明显的“私心”，曾一度要求获得OpenAI的控制权，或者与特斯拉进行合并，甚至他对OpenAI所提出的要求是“击败谷歌”，而并不是像他所宣称的是“为了全人类的AI安全”。

马斯克的这次突然诉讼事件，发展至今仅一周多时间，事情已经在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他所宣称的为了维护“AI安全”，在不断披露的事实面前越来越站不住脚。

从外界看来，马斯克的这次“非常”举动，是又一次典型的“马斯克式的报复”和搅局，在正当竞争手段无法取得任何优势后，不惜用这样的手段来干扰对手。只不过这一次，马斯克似乎不仅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而让自己损失惨重。

最近一周，投资者对于特斯拉的信心持续遭受打击，特斯拉股价连续下跌，今年以来累计跌幅近30%，成为标普500指数成分股中表现最差的股票之一，特斯拉的市值跌至目前不到6000亿美元，马斯克也将全球首富的宝座拱手让出。最近有消息称，马斯克花费重金收购的社交平台X，目前的估值也相比他支付的价格大幅缩水超过70%。

从惺惺相惜到反目成仇

现任OpenAI首席执行官的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马斯克时，这位被人称为“硅谷钢铁侠”的创业者，正在全力推动SpaceX火箭的发射。当时年仅20多岁，刚刚以并不理想的价格卖掉自己第一家创业公司的奥特曼心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格局。

很难说马斯克的“大格局”没有给年轻的奥特曼心里埋下种子，至少在敢想敢干这方面，两人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就在最近，如日中天的奥特曼对外给出了7万亿美元这个没有任何人曾经提出过的惊人融资数字，甚至在OpenAI最新大模型Sora发布再度震惊业界后，奥特曼不无得意地公开表示：“看来7万亿的数字要少了，当时应该要8万亿美元。”

2015年，马斯克与奥特曼，以及其他几位创始人共同创办了OpenAI，怀着达成通用人工智能的远大目标，但马斯克在2018年就离开了OpenAI，时过境迁，如今OpenAI凭借着ChatGPT的惊人能力，几乎以一己之力，推动了整个人工智能行业迈向新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时代。

眼看着自己曾经联合创办的OpenAI风生水起，马斯克也另起炉灶，创办了xAI这家同样专注于人工智能技术研发的初创公司，与OpenAI展开正面竞争。

但xAI至今并没有拿出让业界眼前一亮的技术或产品，业界对其的期待也从最初的万众瞩目逐渐淡化。

最新的故事就是，马斯克出人意料地对OpenAI和奥特曼本人发起诉讼，在收到诉讼后，奥特曼对员工表示，从个人层面觉得非常伤心，自己一直将马斯克视作是一位“创造者”，也是一位能够试图创造更好的技术来参与竞争的人，而且是希望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人。

公平来说，早年奥特曼在YC时期，很大程度上依赖了马斯克在业界的影响力，在被公布的邮件中，奥特曼曾邀请马斯克定期来YC，给创业者做分享，马斯克当时也欣然答应。

但如今在人工智能领域，奥特曼却成为了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头号人物，曾经的“导师”和“偶像”马斯克却只能靠边站，这对于马斯克来说很可能是难以接受的。

有分析人士认为，马斯克实际上打着AI安全的旗号，来打压OpenAI和奥特曼，这些都是他个人的嫉妒心在作祟，但也有人表示，马斯克公开表达的对于AI安全的担忧是出于真心，他确实认为OpenAI目前的发展偏离了初心，而他自己创办的xAI才能更好地达成远大目标。

在收到马斯克的起诉后，OpenAI也毫无留情地揭露了马斯克在背后的真实“嘴脸”。根据OpenAI对外披露的邮件截图显示，马斯克曾经要自己控制OpenAI这家公司，认为从事人工智能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他还曾要求OpenAI与特斯拉进行合并。

马斯克达成目标的做事方式，一直都是首先树立一个“敌人”，然后将这个“敌人”打败。在OpenAI刚成立的初期，这个当时的“敌人”是谷歌，马斯克作为当时OpenAI最大的投资人，理直气壮地要求OpenAI的研究人员尽快做出能够击败谷歌的产品和技术。

但在成立两年后的2017年，OpenAI并没有太多实质性进展，这让马斯克逐渐失去了耐心。但就在同一年，奠定目前大模型基础的关于Transformer架构的论文出炉，OpenAI的研究人员认为大语言模型可能是一条路径，在经过内部评估后，OpenAI认为，维持非盈利性质可能很难达成目标，于是提议将架构转为盈利性质，但这遭到了马斯克的拒绝。

在最终意识到非盈利可能走不通时，马斯克提出要更多的OpenAI控制权或者与特斯拉进行合并，在遭到了OpenAI管理层拒绝后，马斯克决定与OpenAI分道扬镳，并撂下了要自己做AI这样的话。

在马斯克彻底离开后，山姆·奥特曼成为了OpenAI的首席执行官，他找到了Linkedin创始人、硅谷知名投资人Reid Hoffman的投资，帮助OpenAI撑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时期。马斯克与奥特曼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渐行渐远。

马斯克正面临更大的麻烦

除了在人工智能方面没能够站在最前沿，目前马斯克的“基本盘”也在遭遇极大困境。今年以来，特斯拉股价累计下跌近30%，目前市值已经跌出市值最高的前十家公司之列，距离曾经创下的1万亿美元市值的高位，已经跌去了超过40%。

根本原因在于，电动车的增长故事已经到了尾声。电动车业务明显疲软，第四季度特斯拉电动车销售收入同比仅微涨1%至215.63亿美元，归属股东的净利润在该季度同比下滑39%至24.85亿美元。

盈利能力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改善。第四季度特斯拉毛利率从上个季度的17.9%进一步下滑至17.6%，运营利润同比下滑47%至20.64亿美元，运营利润率虽然较上个季度的7.6%有所改善至8.2%，但依然远低于上一年第四季度16%的水平。

特斯拉表示，造成利润率不断下滑的主要原因是平均售价降低、AI和研发项目方面的运营费用增加，由于全自动驾驶FSD Beta版在第四季度发布导致FSD相关收入确认下降，Cybertruck产能爬升带来的费用增长等。

对于2024年电动车销售的展望，特斯拉也给出了相对悲观的预期。该公司称，2024年电动车销售增长率可能比2023年显著下降（notably lower），并表示，2024年储能业务的增速和收入可能会超过电动车业务。

马斯克要面对的是电动车市场增速整体下滑的趋势——去年11月份，美国电动车销售同比增速下滑至42%，2022年月度销售同比增长还在70%以上。

在各方面遇到困境时，马斯克又开始强调起特斯拉不是一家电动车公司。不久前他在个人X账号上发文表示，如果他没有获得公司至少25%的投票控制权，他不愿意让特斯拉成为人工智能和机器人领域的领导者。

AI和机器人或许是特斯拉未来提升业绩的出路和方向，但至少目前为止，这些业务还在非常早期的阶段，也就是投入巨大但收效甚微。也就是说，如果希望未来AI和机器人业务有所发展，特斯拉还需要经历不短时间的挣扎。

如果特斯拉无法说服投资者自己是一家超越电动车厂商性质的存在，那市场就难以避免地会将其估值水平朝着传统汽车厂商的方向靠拢——特斯拉的利润率水平正在逼近传统车厂，但估值水平则远远高于这些同行，市盈率仍高达40倍，而其他传统车厂市盈率不到10倍，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在自身业务没有突破之际，马斯克对OpenAI的这份莫名其妙、又在法律上漏洞百出的起诉，很容易让人解读为是在“不务正业”，在无法用正当的竞争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后，而用这样的行为去干扰对手。

实际上，马斯克近期的一系列“操作”，不仅没能给他个人带来任何的好处，反而在进一步打击投资者对于特斯拉这家他旗下最大的上市公司的信心。特斯拉在股价持续下跌下，目前市值已不足6000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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