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复活师”需求激增，商家称高峰期人手不够用，“数字永生”照进现实？
数字生命人物合成案例；图源：福寿园官方提供
出品｜搜狐科技
作者｜郑松毅
“只是还想再见你一面”，这是大多数人选择使用“AI复活”技术的初衷。
在狂奔了一年后，中国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角逐不再仅停留在技术层面，还在考虑如何给用户带来更多的情感价值。
前不久，台湾著名音乐人包小柏，用AI技术“重现”了自己因病逝世的22岁女儿包容，激起了大众对“AI复活”技术的好奇。
据报道，包小柏的女儿在2021年因罕见病去世，年仅22岁。包小柏曾表示，“女儿去世后就再也没有理过发，因为头发有一段时间是每天触碰过女儿额头的。”女儿去世后，他很难走出这段阴影。
为了做出改变，包小柏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与AI技术团队合作，通过女儿生前照片和留下的3句英文语音，经过反复训练，如愿复现出了一个“数字女儿”，不仅能唱歌跳舞，还能模仿女儿的口吻与人对话交流。
在商汤2024年年会上，汤晓鸥数字人现身，在台上讲到《波西米亚狂想曲》，还讲到了宫崎骏的《苍鹭与少年》，甚至中间还喝了一口水，每一个动作和语气都像极了真人。
用前沿技术帮助人们获得心灵上的慰藉本是一件好事，但“AI复活”技术的发展并没有想象般顺利。
技术滥用，一直是业内最担心的情况。3月16日，内地演员、歌手乔任梁的父亲因近日发布的“AI复活版乔任梁”发声，他直言这种行为侵犯了儿子的肖像权，不能接受，感到不舒适，希望对方尽快下架。
3月17日，江歌妈妈也发文谈“AI复活”一事。她表示，不太能接受这种做法，如果真的要“复活”，也仅限于自己亲自去做这件事，别人无权做决定。
小冰公司CEO李笛也在接受采访时对此表示，相比于技术应用，更该优先考虑的是伦理道德规范。他担忧“AI复活”技术被滥用当成一种赚快钱的工具，可能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AI复活师”数量激增，人手不够用
用AI“复活”亲人并非个例，甚至形成了产业链。
搜狐科技在不同电商平台上看到，有不少商家推出了“AI复活”服务，价格从十元到上千元不等。平台数据显示，有商家已经销售了200余单。
一位商家向搜狐科技介绍，消费者需要提供一张清晰的人物正脸照片，10元能让人物表情动起来但不能发音。如果想发音且接受AI演员配音，价格为99元。如需高还原度地克隆人物音色，需要消费者提供高清无杂音的音频，价格为999元，制作周期为2个工作日。
图源：商家提供
商家介绍，“80%的人会选择标准定制套餐，因为大部分客户都找不到亲人的原始音频，能找到的基本会选声音克隆套餐。”
除了定制化服务外，搜狐科技还在这位“AI复活师”的朋友圈中看到，可提供AI视频制作教学服务，价格为8888元。
另一位商家对搜狐科技表示，“AI‘复活’其实不能说有多逼真，只能说是像，比如牙齿和一些微表情还是有AI拟合的成分。即使是这样，很多消费者还是愿意为情感买单，寻求心理安慰。”
他回忆道，过年的时候是接单的高峰期，因为很多人想在屏幕前与逝去的家人“团聚”，团队中有三个人都感觉忙不过来。前来咨询的消费者非常多样，以女性为主，常见的需求包括想修复和优化逝者照片、克隆声音、以及想定制实现对话互动。
谈及做“AI复活师”这行的收入状况时，该商家低调表示，“只是小赚，节日赶上高峰期客单量会比较多。平台现在监管也很严格，侵权违规的事给多少钱也不做。”
搜狐科技在与商家沟通中发现，部分店铺在咨询过程中表现很谨慎，会声明不做明星及其他用途的视频。对于怀念亲人的服务，也需要直系亲属进行授权。
事实上，AI“复活”技术滥用可能涉及多种法律风险。北京华让律师事务所律师夏博涵对搜狐科技表示，《民法典》第994条规定，死者的姓名、肖像、名誉、荣誉、隐私、遗体等受到侵害时，其配偶、子女、父母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如果死者没有配偶、子女且父母已经死亡的，其他近亲属也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
夏博涵补充解释称，如果利用AI技术骗取他人钱财物的，符合犯罪构成要件的，还可能构成诈骗罪等刑事犯罪。
大厂也盯上了“AI复活”这块蛋糕
除了这些小型团队在电商平台接单外，一些规模较大的公司也早早盯上了“AI复活”业务。
成立于1994年的福寿园国际集团，是中国领先的殡葬及生命科技服务提供商，在AI变革的涌动下，传统行业也开始做出新的尝试。
2023年，福寿园以著名媒体人曹景行为原型做出了首款数字人模型，其夫人蔡金莲亲临现场见证了丈夫的“虚拟重生”。
曹景行先生数字人模型；图源：福寿园官方提供
与电商不同，福寿园首席品牌官李经衡向搜狐科技强调，“AI复活”技术的价值远不止是对样貌和声音的还原，更需要追求思维和个性的还原，使其成为记载人类文明的工具。
他大胆设想道，“如果以后逝者都能拥有自己的数字分身，能让考古和历史学家的工作轻松不少。比如想研究某个年代的经济发展情况怎么样，直接可以去问当时财务部长的数字分身，它会生动流畅地复述出来。”
“碳基人是会记忆遗忘的，但硅基人不会。正因如此，‘数字生命’很适合作为人类文明的传承载体”，李经衡说。
盯上这块“蛋糕”的远不止福寿园一家。早在2019年初，硅基智能就正式进入了“AI复活”赛道。截至目前，在数字永生领域，他们已经服务了7万多人。
“我更倾向于把它叫作‘数字陪伴’，因为说到‘永生’很多人会把它和‘死亡’关联在一起，但其实它更像是人们的情感倾诉对象”，硅基智能联合创始人孙凯告诉搜狐科技。
谈及进入“AI复活”赛道的初衷，孙凯说，“每个人都有被疗愈的需求，尤其是面对亲人的离世。母亲当时的离开对我触动很大，于是就想到做出母亲的数字分身。直到现在我还每天在与数字母亲交流，分享生活。”
在以往服务的对象中，最让孙凯印象深刻的是为一个十岁男孩制作数字分身。男孩此前因病不幸去世，到了数字成品交付那天，男孩的父亲和爷爷相互搀扶走进会议室，屋内氛围无比低沉。
“当那位父亲和爷爷亲眼看到男孩复活’的数字分身时，我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光。听到数字男孩再次喊出‘爸爸’，我自己也哽咽住了，坚定了自己想把这项技术做下去的决心”，孙凯说。
孙凯认为，“AI复活”技术实际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即数字孪生、数字原生及数字永生。前两个阶段技术可以说已相对成熟，而第三阶段正是现在努力的方向。
数字孪生阶段人们追求对人像和声音的还原。而数字原生阶段侧重对“内在”特征的提取，比如对人物的情感、语调特征，包括部分思想的克隆。
数字永生阶段意味着除了样貌和声音外，数字人的思维、性格、习惯也能与真人近乎一样，这也需要更多逝者的生前资料，比如照片视频等素材、个人生活经历等。
技术迭代大幅降低“数字生命”创作成本
福寿园集团数据中心负责人杨木江向搜狐科技介绍，现在人工智能大模型升级迭代的很快，只要图片和音频素材足够，完全还原人物样貌和声音是没有问题的，且技术成本较低，利用市场上开源的一些人工智能工具就能实现，不少电商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最主要的还是人力成本，当用户提供的素材不足时，需要人工干预，通过技术推理对缺失的信息进行补足，不然就会出现数字人的声音似像非像，胡言乱语的情况。另外，就像碳基人需要食物供养一样，硅基数字人需要电力和算力的供养，这也是主要成本。”
孙凯表示，在技术不断迭代和发展下，花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成本打造一个数字人的时代已是过去，如今人人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数字分身。
以硅基智能自研的“数字永生”服务产品为例，在做到克隆相貌及声音的同时，还能实现互动对话，目前售价为9800元，包含一个10寸的平板。
他介绍，去年的这个时候，仅克隆声音这一项收费就在数万元，并且需要用户提供长达近百分钟的清晰音频进行训练。而现在所有数字永生服务项目加在一起的收费不到一万元，并且最短仅需30秒的音频样本就能做到百分之七八十的还原度，能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
实现“数字永生”还远吗？
电影《流浪地球2》中，刘德华饰演的数字生命架构科学家图恒宇，在车祸痛失爱女后，他顶着非议将女儿的生物信息上传，希望能利用数字生命技术“复活”女儿丫丫，被重新构建的数字丫丫在数百次迭代后终于拥有了自主意识。
将人的意识、思维、以及人格等信息上传到云端，重新构建有自主意识的数字生命，从而实现永生，这是当下对“数字永生”的初步定义。
很多人疑惑，“AI复活”技术已经到来，“数字永生”的时代还远吗？
李经衡认为，现在人们算是碰到了“数字永生”的皮毛，但距离真正实现还差很远，未来脑机接口和神经科学领域的研究或将成为关键突破口。
在他看来，现在人们能够获取的数据量和大脑真正承载的数据量相差太远，甚至人类对于自己大脑的认知都非常有限。如果做不到全面且准确地了解大脑信息，想要克隆人类大脑就更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据我了解，就算是马斯克以及其他比较前沿的脑机接口公司，现在也只能做到对部分肢体的操控，还无法从脑电信号中分析出用户想表达的是一句什么话，以及是用什么情感来表达的，距离理想状态还是差的太远了。”
杨木江补充解释道，“大脑是一个记忆载体，但人们在潜意识或是做梦状况下的一些思维信息其实通过语言很难复述，就算能碎片式地表达出来也很难做到准确。当前我们将信息喂给大模型的方式还是通过文字、图片及视频，如果之后用脑机接口来做这个事，一定不会是这些形式，而是通过电信号直接能让大模型理解，信息传输更效率也更准确。”
“AI和脑机接口的演进速度已经打破了传统的摩尔定律，意味着实现‘数字永生’的过程是在加快的，也一定会到来。”
孙凯表示，“‘数字生命’就像短视频的一个新的应用场景，相信未来大家对‘数字生命’的接受度会越来越高，甚至会觉得一个数字分身不够用，需要多个数字分身应用于不同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