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的诞生是今年对全世界教育影响最大的一个事件，ChatGPT是对知识组织方式的重构，并不生产新的知识、思想，但对教育组织形式必然产生颠覆性影响。她的出现提醒我们，人工智能首先替代的是低层次、重复性脑力劳动者，在与机器的较量中，独立思考比什么都重要，否则必然被机器替代！

腾讯新闻《文话教育》两会特别策划邀请中国教育在线总编辑陈志文、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教授李星解读两会教育热词：ChatGPT对教育的影响。

陈志文：ChatGPT为什么如此重要？它能解决什么问题？有多么伟大的意义？

李星：我一开始也没觉得它很重要，但是通过跟它对话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ChatGPT真正的生命力在于不可解释性，有时候它是中规中矩的和你回答对话，但是也有些情况它胡说八道，现在看下来，胡说八道才是最有意义的地方。因为不受人思维的限制，它可以开拓你的思路，爱因斯坦说过，知识是不重要的，想象力才是最重要的。人类真正的突破是靠想象力，有时候胡说八道恰恰就是想象力，人类的进展最重要的就是挑战你的想象力，而不是中规中矩的做一些具体的事情，这是人和动物的区别。

陈志文：ChatGPT对教育的影响或者价值是什么？

李星：ChatGPT和人工智能会带来一个新的革命，很多现在需要学的、需要教的东西可能就不需要了。如果人类历史分三个阶段的话，人的诞生是一个阶段，人和动物的区别，粗的来讲就是语言，动物基本上也可能有些交流，但是没有比较系统的语言产生。文字的诞生是第二个阶段，文字是人类很重要的东西，很多年前我们国家希望消除文盲，就说明有人是识字的，有人是不识字的，ChatGPT出来之后，广义的讲是人工智能出来之后，会用人工智能这个工具和不会用人工智能这个工具，就跟文盲和读书人是一样的区别了。当然世界上也还有文盲，还要让所有人都能识字，下一步就是让所有人都会使用人工智能，所以语言的诞生、文字的诞生、人工智能的诞生，我认为是人类历史上三个很重要的阶段。对应教育来讲，教人识字是可以，但未来一定是教人怎么样跟人工智能共生的。

陈志文：未来在人工智能的一体下，教育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态？

李星：会使用工具是人跟动物的区别，最初人们自己花力气搬运东西，后来发现可以用畜力来帮助自己，然后就有了蒸汽机、电力、原子弹、核能等，这些主要是物理和体力方面的东西。ChatGPT和人工智能出来以后，从智力层面来讲，它相当于一套崭新的工具出来了，完全超出人现有的想象力。未来多少年之后回来看，可能就是人的助手，不仅仅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助手，你的助手有时候可能比你还聪明，但是还是你的助手，所以未来可能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助手。

陈志文：说到跟人工智能共生，我想起一个词叫教学相长，实际研究导师和博士本身也是这么一个互动，人工智能和我们也是这么一个过程，也就是说传统学校的这种组织模式、教育模式是要发生变化。传统学校的教育组织模式仍然会继续存在，因为它表面是知识教育，但实际上它是一个让人社会化的过程、成长的过程，所以现在有很多人说，没有必要那么长时间学习，应该缩短学制。现在小学六年、中学六年的制度设计，它本质不是围着知识本身转，对一个优秀孩子来说，小学6年的知识完全可以压缩在两三年完成，但是人生的成长不能压缩，就是人的社会化过程是不能压缩的，它本质不完全是知识。

陈志文：约翰·钱伯斯曾经讲过，未来互联网影响最大的是教育，事实却是互联网彻底改变了很多行业，但影响相对比较小的反而是教育，ChatGPT会不会重演这一幕？

李星：第一，我觉得互联网对教育的影响非常大，特别是高等教育，一方面确实有很多新的成果，互联网带来了顶刊论文等各种各样东西的大量高产，另一方面也会有垃圾的存在。第二，互联网比较潜移默化的产生影响。第三，影响有好有坏，因为原来做研究做学术很多都是社会精英，有钱贵族才做研究，现在实际上当教授做科研是个谋生手段，这件事其实未必是好事，没那么单纯了，夹杂了很多学术造假之类的东西。ChatGPT出来之后，还会这样去重复，有对教育好的影响，但是可能更多的是坏影响，而且ChatGPT的影响，会比互联网对教育的影响更大。

陈志文：ChatGPT出来之后，提醒我们独立思考最有价值，ChatGPT能总结出10点想法，人却有第11点想法，看起来可能是人比ChatGPT更有想法，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判别出10点想法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所以很多人认为，知识的学习没有意义，甚至说不必学知识了，您怎么看？

李星：举个例子，这么多年互联网在发展的过程中，人类发现了各种各样的技术，发明各种技术来改进互联网，有的技术很有潜力也做成功了，但是大量的都失败掉了，那么有一些体系结构或者设计原理，是需要人来学习掌握的，它背后的一些大智慧是要学的，所以还是需要教育的。任何学习必须是一手资料不能是二手资料，搞什么东西是不重要的，背后的大智慧能学会是主要的，这是培养顶尖人物或者知识分子需要的。大学教育结束后真正按自己专业做事的不到50%，大多数人都改行了，但是通过读大学，已经把方法学会了，再去做别的是可行的，如果没有本专业的基础，别的也做不好。

陈志文：必要的知识学习是不可或缺的，没有一定的知识积累实际上是没有办法超越ChatGPT的，无法判断它的真假，所以不需要学知识这个论调我是反对的，恰恰是要有扎实的知识基础，我们才能超越ChatGPT。ChatGPT的出现更强调独立思考的作用性，否则的话就会出现，ChatGPT是大数据控制，会让愿意动脑子的人更聪明，让不愿意动脑子的人更笨，会出现温水煮青蛙的现象，让很多人尤其不愿动脑子，最后就变成完全依赖ChatGPT，甚至完全被控制，这是我最担心的。

陈志文：ChatGPT可能会淘汰哪些职业或者行业？

李星：什么行业都可能被淘汰。教育的本质是通过一个具体的知识作为载体，学到解决问题的能力，从而有学习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你要有在社会生存的能力，这是教育的社会规则，只要有学习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就能逐步的跟着社会变化来变化。

还是要学一些比较扎实的专业，数学物理等，这是人类历史积累下来的东西，把这个学会了，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之前看到一个观点我觉得挺有道理，人类社会过去的历史，就是个等待天才的历史，天才什么时候出现，怎么能出现，一个天才出生之后，成长过程是不是顺利，天才会不会发疯，这都是不可控的。实际上可以把人类的知识都给ChatGPT训练，训练之后，未来有可能人类就不需要等待天才了。

陈志文：实际什么都可能替代，所以其核心是思辨的能力，还有扎实的基础知识，包含微生材和数学物理，它的迁移能力是最强的，再加上社会化的过程。因为现实是需求在变化，它可以替代很多替代不了的，我有这个能力就可以永远处于不败之地。实际上老师也不会简单的被替代，因为如果把教育的时间拉长，它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不仅是知识传授，所以老师不会被替代。

陈志文：ChatGPT对教育的影响是间接性的不是革命性的，2024年您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李星：2024年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很多东西大家都在摸索，最后才发现原来是这么回事，互联网的诞生也是在水到渠成之后，它自然的出现大家才恍然大悟。在有结果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个过程会有多长时间，以什么形式，但这件事一定会改变，而且会翻天覆地的改变，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一些突破，大家并不知道。

访谈嘉宾：

陈志文丨腾讯新闻《文话教育》主理人，中国教育在线总编辑

李星丨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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