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前提醒】本篇专栏的外语部分出自苏格兰经学家理雅各所译著的『The Chinese Classics』（“中国经典”）系列。理雅各先生出生于1815年（清嘉庆二十年），一生致力于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其最重要的成果就是详尽译释了种花家诸多经典。但由于理雅各先生的本职是传教士，故其紧抓“释经权”的职业习惯就自然融入到了译作之中，其往往翻译一段后就会用数倍的篇幅去注释译文，且偶尔会带有一定的基督色彩，这就导致理雅各的译作卷帙浩繁。是故目前常常删去释经只取译文。但我感觉理雅各英译的释经部分才是译作本体，直接丢弃似乎是有些买椟还珠了。遂计划用业余时间对理雅各的译作原文进行整理上传。另，理雅各译作中，早期在华的翻译创作著成“中国经典”系列；后期回国的翻译创作则大多收录于“东方圣书”系列；本篇所取的论语理雅各译文出自““中国经典”卷一。 

一、学而第一01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白话】孔子说：“学了又时常温习和练习，不是很愉快吗？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方来，不是很令人高兴的吗？人家不了解我，我也不怨恨、恼怒，不也是一个有德的君子吗？”

二、BOOK Ⅰ.HSIO R. CHAPTER 01

〖一〗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The Master said, 'Is it not pleasant to learn with a constant perseverance and application?

〖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Is it not delightful to have friends coming from distant quarters?'

〖三〗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Is he not a man of complete virtue, who feels no discomposure though men may take no note of him?' 

三、汉英经释

学而第一BookⅠ.HSIO R

【ⅰ】Heading of this Book——學而第一。The two first characters in the book ,after the introductory——’the master said,’are adopted as its heading.This is similar to the custom of the Jews,who name many books in the Bible from the first word in them.

 【山译】分册的标题“学而第一”。这个分册前两个字“学而”是采用正文第一条中的引导语“子曰”之后的头两个字作为标题。这与犹太人用正文第一个单词命名圣经分册的习惯相似。

【山注1】BookI.HSIO R中的这个“HSIO R”是音译“学而”。理雅各译标题时常用音译。而在有些版本中“学而”又被音译为“HEO URH”，但无论怎么译，理雅各此处都是采用的音译。

【山注2】《学而》是《论语》第一分册的书名。《论语》中各分册一般都是以第一章的前二三个字作为该分册的书名。此处理雅各认为这种命名方式与《圣经》的命名方式不谋而合。

【ⅱ】第一，’the first;’that is,of the twenty books composing the whole work.In some of the books we find a unity or analogy of subjects,which evidently guided the compilers in grouping the chapters together.Others seem devoid of any such principle of combination.The sixteen chapters of this book are occupied,it is said, with the fundamental subjects which ought to engage the attention of the learner, and the great matters of human practice.The word 學,’learn,’ rightly occupies the forefront in the studies of a nation, of which its educational system has so long been the distinction and glory.

【山译】“第一”指的是：这个分册是组成整本书的二十分册中的第一册。论语的一些分册中，每一册都可以从中找到一个统一的主题，这些分册很显然是编纂者有意将特定主题下的章节收集到一册中。而剩下的分册则没有按照这个规范去收集编纂。学而这一册中共有16个章节。这一册的主题是关于学习实践的基本原则，这一册旨在解决人类实践中遇到的大问题。将这一册作为第一册应该可以吸引学习者们的注意。这个国家的教育系统一直是那么的卓越和优秀。而“学”这个字，理所当然要居于这个教育学习过程中最重要的位置。

【山注】《学而》一册共包括16章。内容本涉及诸多方面。不过理雅各认为学而此册16章是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主题——学。

【山录】《论语集注》（宋朱熹）——此为书之首篇，故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凡十六章。

【00】THE WHOLE WORK AND ACHIEVEMENT OF THE LEARNER, FIRST PERFECTING HIS KNOWLEDGE, THEN ATTRACTING BY HIS FAME LIKE-MINDED INDIVIDUALS, AND FINALLY COMPLETE IN HIMSELF.

【山译】本章节讲的是学者需要完成的工作和达到相应成就的过程：首先学者要扩充完善自己的知识，获得大家的认可；有一定名气后，再通过自己的名望去吸引志同道合的朋友前来切磋，以共同进步；直到最后使自己成为完人。

〖一〗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The Master said, 'Is it not pleasant to learn with a constant perseverance and application?

【01】子，at the commencement,indicates Confucius.子,'a son,'is also the common designation of males,——especially of virtuous men.We find it,in conversations,used in the same way as our’Sir.’When it follows the surname,it is equivalent to our ’Mr.’or may be rendered ‘the philosopher,’ ' the scholar,’'the officer,’&c.Often,however,it is better to leave it untranslated.When it precedes the surname,it indicates that the person spoken of was the master of the writer,as子沈子，’my master, the philosopher沈.’Standing single and alone,as in the text,it denotes Confucius,the philosopher, or, rather, the master.If we render the term by Confucius,as all preceding translators have done,we miss the indication which it gives of the handiwork of his disciples,and the reverence which it bespeaks for him.

【山译】“子”在章节的开始，指代着孔子。“子”的本意是儿子，但也一般也用来称呼男性。尤其是道德高尚的人。在对话中，子一般相当于英语中的“Sir”。当“子”跟在姓氏的后面时，相当于英语中的“Mr”。也可以翻译成哲学家、学者、官员等等，然而最好不翻译。当“子”位于姓氏的前面时，表示这个人是作者的老师。例如“子沈子”意思就是我的老师沈哲学家。如果文中有“子”单独存在，那么就是指代孔子，一位既是哲学家又是教育家的伟人。如果我们像前译者那样将这个术语直接翻译成“孔子”，就会失去这个词的隐藏的意思，既淡化了本书是其弟子所写这一隐藏信息，又削去了“子”表达出的尊重之意。

【山注】“子”西周时原为诸侯爵位，后礼崩乐坏，诸侯开始称公，而子也跟着贬值，大夫开始称子。春秋晚期“子”开始是对于有地位、有学问的男子的尊称，有时也泛称男子。而《论语》书中“子曰”的子，都是特指的孔子。

【山录】《日知录·大夫称子》（顾炎武）——周制、公侯伯子男为五等之爵，而大夫虽贵，不敢称子。《春秋》自僖公以前，大夫以伯、仲、叔、季为称。三桓之先曰共仲，曰僖叔，曰成季。孟孙氏之称子也自蔑也，叔孙氏之称子也自豹也，季孙氏之称子也自行父也。……《春秋》自僖、文以后，而执政之卿始称子。其后则匹夫而为学者所宗亦得称子，老子、孔子是也。又其后则门人亦得称之，乐正子、公都子之流是也。故《论语》之称子者，皆弟子之于师。《孟子》之称子者，皆师之于弟子，亦世变之所从来矣。《论语》称孔子为子，盖夫子而省其文，门人之辞也。亦有称夫子者，“夫子矢之”，“夫子喟然叹曰”，“夫子不答”，“夫子莞尔而笑”，“夫子怃然曰”，不直曰子，而加以“夫”避不成辞也。

【山录】《论语注疏》（魏何晏）——子曰至子乎云子曰者，子者指于孔子也，子是有徳之称古者称师为子也，曰者发语之端也，许氏説文云开口吐舌谓之为曰，此以下是孔子开口谈説之语，故称子曰为首也，然此一书或是弟子之言或有时俗之语，虽非悉孔子之语，而当时皆被孔子印可也，必被印可乃得预录故称子曰通冠。

【山笺】“子”在姓前的情况

        理老爷子可够细心的，竟然连姓氏前面加子的情况都能注意到。其实即使是国人也很少有人注意到“子”加在姓氏前的情况。这是因为这种称法并不常用，这种称法有两种情况：

        （1）表明此人是作者自己的老师，比如《墨子》一书用“子墨子”的地方说明此处作者并不是墨子，而是墨子的学生追述墨子当年的言行。

        （2）对于有德之人，虽然一般是在姓氏后面加子，以表尊重。但在一些比较讲究的儒家典籍中，认为如果直接去沈子曰、孔子曰的称呼，就会给人一种自己的老师沈子已和祖师孔子在儒家并驾齐驱的感觉。于是儒家后学就又在自己老师姓氏前面亦加上“子”以示区别，也就是子沈子。由于这种用法只局限于少量较为讲究的经典中，因此并不被人熟识。不过此种说法也有几处例外：

        ①比如同在《公羊传》中，有儒家经师高子曰、鲁子曰，前未加子，不合此理。于是后世有学者认为可能高子与鲁子不是一个人的称呼而是一群人的称呼，即鲁国一脉的经师们，高氏一脉的经师们，因此前不加子。此种解释能说的过去。

      ②《论语》中有曾子曰、有子曰。这是因为在论语中，孔子已独称“子”，因此记述《论语》中，儒门后学才不必在自己老师姓前复加子，而是直接用曾子曰、有子曰即可。

        理老爷子举得这个“子沈子”的例子来自于公羊传（子沈子语见隐十一年、庄十一年及定元年传文；子司马子语见庄三十年传文；子女子语见闵元年传文；子北宫子语见哀四年传文）。当然小伙伴对这个字可直接查阅辞源〖山录||辞源（重排修订本）846页——“子”注释⑤：老师。论语学而“子曰”南朝梁皇侃义疏：“子是有德之称，古者称师为子也。”如公羊传中的子沈子、子司马子、子北宫子之类，皆称其传受之经师。〗。

【02】學，in the old commentators,is explained by 誦.’to read chantingly.’’to discuss.’Chu Hsi interprets it by效,’to imitate,’and makes its results to be明善而復初，’the understanding of all excellence,and the bringing back original goodness.’Subsequent scholars profess for the most part,great admiration of this explanation.It is an illustration,to my mind,of the way in which Chu Hsi and his followers are continually being wise above what is written in the classical books.

【山译】“学”这个字以前被解释为“诵”，即反复诵读讨论。朱熹将“学”解释为“效”，效仿之效，并指出学的结果是“明善而复初”即“明悟美德，从而恢复人性最初的真善美”后来的学者赞同这种说法。在我看来，这是朱熹和他的追随者们能够不断超越经典著作的一个例证。

【山注1】Chu Hsi朱熹的音译。

【山注2】这一段是引用朱熹所作的《论语集注》中的内容：【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

【山录】《论语集注》（宋朱熹）—— 学而第一，此为书之首篇，故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凡十六章。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悦同。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说，喜意也。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程子曰“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又曰：“学者，将以行之也。时习之，则所学者在我，故说。”谢氏曰：“时习者，无时而不习。坐如尸，坐时习也；立如齐，立时习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乐，音洛。朋，同类也。自远方来，则近者可知。程子曰：“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又曰：“说在心，乐主发散在外。”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愠，纡问反。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尹氏曰：“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程子曰：“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愚谓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故惟成德者能之。然德之所以成，亦曰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耳。程子曰：“乐由说而后得，非乐不足以语君子。”

【03】習is the rapid and frequent motion of the wings of a bird in flying,used for ’to repeat,’’to practise.’

【山译】“习”的意思是在空中飞行的鸟儿快速频繁的煽动翅膀，意指不断重复的练习实践。

【山录】《论语集注》（宋朱熹）——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

【山注】“时”有两种理解——①“时”字用作副词，意为“在适当的时候”；②朱熹在《论语集注》中解释为“时常”。此处理雅各采纳朱熹的观点。

【山注】“习”可指演习、复习、温习、实习、练习等。

【04】之is the obj.of the third pers.pronoun,and its antecedent is to be found in the pregnant meaning of學..

【山译】“之”是第三人称宾格代词，代指前面关于“学”的内容。

【05】不亦……乎is explained by 豈不,’is it not?’See 四書補註備旨.To bring out the force of ‘also’ in 亦,some say thus:——’The occasions for pleasure are many,is this not also one?’But it is better to consider亦as merely redundant;——see Wang Yin-chih’s masterly Treatise on the particles,chap.iii;it forms chaps.1208to1217 of the 皇清經解.

【山译】根据《四书补注备旨》“不亦……乎”可解释为“岂不”即“难道不是……”。需强调这个“亦”有也的意思，所以“不亦乐乎”表达出“能够快乐的地方很多，这难道不也是一个吗”的意思。“亦”最好理解为多余的。关于这一点可参见王引之的专著第3章，这一章被收录于《皇清经解》1208到1217章这一卷。

【山注1】Wang Yin-chih应该是清代经学家王引之的音译名。王引之作的《经传释词》《经义述闻》被收录于《皇清经解》。因我目前难以得见此书，暂无法确定。要想翻明白这一句，我需要看看这套书的对应段落。

【山注2】《皇清经解》是清代经学家阮元刻录，去世后，清末经学家王先谦续刻而成《皇清经解续编》。

【06】說,read yue,as always when it has the entering tone marked, stands for 悅.What is learned becomes by practice and application one’s own,and hence arises complacent pleasure in the mastering mind.悅，as distinguished from樂（loh），in the next paragraph,is the internal,individual feeling of pleasure,and the other,its external manifestation,implying also companionship.

【山译】“说”此处读作“yue”，当其读入声时，一般表示“悦”。通过练习和应用让知识成为自己的，会时人升起满足的快乐。悦和下一节的乐是有区别的：悦是内心的快乐并不用表现出来；而乐是要表现出来，让别人及朋友知道你的快乐。

【山注1】entering tone应该是译作入声，但由于现代普通话中没有入声，因此我暂难以验证这句话是不是这样翻译的。

【山注2】说，音yuè，同悦，即愉快、高兴的意思。

【山注3】理雅各此处是在强调“乐”与“悦”的区别。也就是依照原注所说，悦在内心，而乐见于外。

〖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Is it not delightful to have friends coming from distant quarters?'

【07】朋，properly ’fellow-students;’but,generally,individuals of the same class and character,like-minded.

【山译】朋最贴切的译为伙伴同学，通常只在一个班中志趣相投的人。

【山注1】有朋也有写作“友朋”的。狭义的说同门曰朋，即同在一位老师门下学习的叫朋，也可以引申为志同道合的人。

【08】君子I translate here——’a man of complete virtue.’Literally,it is——’a princely man.’It is a technical term in Chinese moral writers,for which there is no exact correspondency in English,and which cannot be rendered always in the same way.See on 子,above.See Morrison’s Dictionary. character子.Its opposite is 小人，’a small,mean man.’

【山译】君子，我（理雅各）翻译成道德完人。不过若按字面意思应该翻译成王侯公子。参见上文关于子的解释翻译可知，君子这个字是中国道德学者们使用的专用词条，在英语中难以找到完全对应的译词。因此在不同场合对君子的翻译也不同。参见莫里森字典中子的释义可知，君子是与小人相对，而小人指的是吝啬小气之人。

【山注1】《论语》中的君子，一般有三种意思：①有德者；②有位者；③兼而有之。此处联系上下文指有德者，因为若是有名位官位的人，怎么可能无人知晓。

〖三〗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Is he not a man of complete virtue, who feels no discomposure though men may take no note of him?' 

【09】人不知,’Men do not konw him,’but anciently some explained——’men do not know,’that is ,are stupid under his teaching.The interpretation in the text is,doubtless,the correct one.

【山译】人不知的意思是人们不知道他。在文中这样解释无疑是正确的。不过更早时有另一种解释，即人不知而不愠是学生因为笨而没有听懂老师教的内容，但老师并不恼怒，依然耐心教授。

【山注1】愠：音yùn，恼怒，怨恨。

【山注2】理老爷子对我国文献的阅读量可不少啊！并且对关键汉字的训诂也是极为认真，这翻译工作也做的太扎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