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家科技企业,能够在一个基础科研破败的地方独自昌盛。
撰文丨连清川
毫无意外地,我在这些天里陷入了一次又一次的争辩之中,从沙白之死的争议,到特朗普与哈里斯的竞选大战。
世界似乎变得日益分裂,而人们似乎无法在任何事情上达到一种共识。
但是基普·索恩治愈了我,让我停止了“内耗”。
我看到了他11月3日在成都科幻馆的腾讯科学WE大会上的演讲。
基普·索恩是加州理工大学的退休教授,201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星际穿越》的科学顾问。他在分享中说:“虫洞可能无法在宇宙中自然形成,但也许能由高度发达的文明创建。”
这句话让我战栗至今。虽然索恩并没有告诉我们,虫洞在现实的宇宙中是存在的,但他是什么意思?虫洞可能是存在的?高等文明是存在的?
日常生活中的烦扰与琐屑也许无法避免或者也并非毫无意义,但是能够把我们拔擢出生命泥淖的,必须是一种更加“恒久远”的东西。
如果有一个东西,是我心向往之而永远不可企及的话,那就是科学。
11月3日那天下午我一直守着手机看完了整个WE大会。坦白说,我只看懂了10%。
在这次大会上,索恩还讲了黑洞、引力波和真空涨落,我全都没听懂。清华大学教授薛其坤讲拟态物理——可怜我整个高中物理就没及格过;上海交通大学刘江来教授讲暗物质的追索过程,我只听懂了暗物质是真实存在的;挪威科技大学教授、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布里特·莫泽讲海马体;哈佛大学教授唐纳德·英格伯讲器官芯片。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前沿的科学家,而他们所述说的故事——尽管是以他们认为最平实的语言来向大众普及他们的研究,我们依然无法企及,甚至无法想象。
如果是这样,除了那些专业人士,我们为什么要关心?
不过是一群“高高在上”的科学家,在做他们日常的研究而已。
索恩举了一个数据,为了探求引力波,也就是黑洞相撞所产生的波,“15个国家,1000多名物理学家和工程师众志成城,在巴里什等人的出色组织和管理下,齐心协力,一同发明、研发,并且不断完善所需的新技术,而这个项目最终花费了10亿美元的项目金。”
刘江来说了一个大约相同的事情:
我们希望在10至15年的时间,能够达到200吨/年的曝光量,也许这样的实验就已经能够发现暗物质的存在,证实暗物质的存在。或者是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找到全新的其他现象。
在10到15年的时间里,刘江来可能会发现暗物质,也可能发现不了。还有可能只是发现并不是他计划内的,完全不可预测的其它东西。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腾讯科学WE大会,从2012年到现在,已经举办了12届。每年来的人,和讲的事情,都是在整个世界基础科学领域十分前沿和炸裂的事情。
可是我有一个疑问。哪怕你现在去问一个只上过高中的人基础科学重要吗,得到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但是基础科学真的有什么用呢?腾讯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
卡塔林·考里科2023年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
她1985年在匈牙利本地的大学拿到博士之后,就开始研究mRNA技术。但是这项技术当时在全世界都是空白,一来没有人认为这是一项重要的技术;二来没有人认为它能对医学或者生理学起到什么作用。
她随后找到了在美国的工作,想继续研究这个基础科学。但是她在随后的40年时间里,三次遭到解雇,不断地在许多科研机构和学校中漂流,两次罹患癌症,穷困潦倒,毫无尊严。
2020年年初,新冠疫情爆发。卡塔林的研究,直接让mRNA疫苗成为现实。毫不夸张地说,卡塔林直接拯救了全世界数以亿计的生命。
这就是基础科学的作用和她的处境。
按照相关定义,基础科学(Basic research)是研究自然界最基本的事物与作用和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规律的科学。
它往往起源于一个科学家对于一个事物或者现象的想象和注意,但往往在科学研究中的过往成果是零。
一个科学家开始一项基础科学研究的时候,不仅需要提出理论,而且必须制造工具,进行无数次的实验,经历无数次的失败,浪费无数多的原料,消耗无数多的人力,以及经历无数次的绝望。
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会因此而得到诺贝尔奖。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你会被后来成功的科学家引用你的论文或著作中的一段话,可是当这个学科成为世界上炙手可热的应用产品的时候,你只是籍籍无名的一颗铺路石。
但是,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所有一切酷炫的产品、理论、声光电、行走的汽车、闪烁的霓虹灯、以及你正在刷屏的手机,全都来自于一些人,甚或是许多人在一次次失败所积累而来的基础科研。而其中的许多科学家,并没有在教科书中留下名字。
只有那些最后的成功者,才能留下姓名,享受鲜花和荣誉。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卡塔林的运气,在一场世界级的灾难中被人们发现她的伟大——尽管这并非她之所愿。
有许多人,像她那样穷困潦倒,但是延续一生。这几乎就是基础科学探索者的宿命。
据媒体报道,2018年左右,马化腾搓了一个饭局,结果这顿饭“巨贵无比”。
他和几位科学家一起吃饭,从当时的新闻聊到各自的工作。结果科学家们就开始倒苦水,学术难,升迁难,连生活上都非常困难。
在清华北大做研究,在北京这样的地界,买套房首付凑不出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一旦人到中年,就面临着不进则退的选择:如果扛下去做自己有能力有兴趣的研究,那么只能苦捱日子,让妻儿在困境之中挣扎;但是如果放弃研究,追逐职称职位,那么大半生的学术也就付诸流水。
谁都说基础科研重要,谁也都会说科学家不容易。但是谁又能够明白,作为一个生活在真实生活中的普通的人,他们所要面对的挣扎与困顿呢?
先有科学家,才有科学探索。但是也得让科学家获得有尊严、体面、不必让妻儿在冻馁之中挣扎,科学才能有规律性、正常化的产出,而不是依赖他们奋不顾身的奉献和牺牲,以及运气的垂青。
马化腾决定做一个企业家力所能及的事情,起码在物质上能帮他们的忙。
腾讯设立科学探索奖,2019年首次颁发,作为本届WE大会演讲嘉宾之一的刘江来,也是首届科学探索奖获奖人。到2024年,一共已有297位青年科学家获奖。
科学探索奖给获奖科学家每人分5年颁发总数300万元的奖金。这笔钱,打到科学家的个人账户,只是让科学家摆脱个人生活上的困境,从而专心投入自己的研究。
2022年,继科学探索奖之后,刘江来又获得了新基石研究员项目的资助。
新基石研究员项目和科学探索奖不同,是让科学家来申请科研经费资助的。但是负责评审的科学家们,只选人,不选项目。
具体的方法是,科学家自己提出一个“从0到1”的研究计划,多么疯狂都可以。而科学委员会和评审委员会,通过一系列严谨的筛选,考察的是提出申请的科学家的学术品味,以及研究计划的原创性、重要性和突破性,决定是否入选。
项目资助金额更高:实验性项目5年2500万,理论性项目5年1500万。
它信赖的是科学家对于科学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它想要的是发现能够改变世界的发现,它不要循规蹈矩,不要按部就班。
在我看来,新基石研究员项目本身就是一个科学实验。它给与科学家的信赖、自由与勇气都无比巨大。因为这笔钱都要用在科学项目上,并且并不要求到最后,必须提交“成功”的结果。
一个科学家的科学生命和声誉,都是有限的。投身难度大、周期长、风险高的基础研究领域,是科学家自己的选择,也是腾讯的选择。
腾讯为支持基础科研拿出来的整体投入是:10年100亿元。
腾讯到底图什么?
从2012年WE大会开始的时候,马化腾就说了八个字:只谈科学,不谈商业。2019年,马化腾在讲腾讯的“科技向善”愿景时说,“科技是一种能力,向善是一种选择。”
还有谁记得2018年某个深夜,马化腾突然在知乎问了一个问题吗?
他问:未来十年哪些基础科学突破会影响互联网科技产业?产业互联网和消费互联网融合创新,会带来哪些改变?
因为马化腾的身份,这个提问当时引发了互联网关于基础科学议论一股热潮。
事实上,马化腾一直是一位心怀科学梦的企业家。
在多年前的一次采访中,马化腾曾透露,自己原来准备走天文方面的路。在14岁的时候,他就拥有了一台准专业级的天文望远镜,花掉了父亲4个月工资。但是听说学天文学只能当地理老师,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马化腾曾在清华大学分享自己的成长、创业经历:
我喜欢天文,它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可能我们在宇宙当中从来就是一个偶然。所以什么事情仔细想一想,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遇到挫折时能够稳定心态,想得更开。
多年之后,在腾讯的一项探索性投资中,马化腾力主投资了一个“肯定是不挣钱的”天文望远镜项目。
除了他本人身体力行地参与到很多与科学有关的项目之中,腾讯旗下业务也陆续在人工智能、芯片研发、机器人、多媒体、安全等诸多领域建立起完整的自研体系,把企业科技创新的立足点放在自主发展的基石上。
而由腾讯发起的新基石科学基金会,除科学探索奖、新基石研究员项目外,还运营着青年科学家50²论坛、Xplorer Symposia和新基石科学会议,本着以科学家为中心的理念,长期独立运营。
我就是在想:是不是马化腾,也有一个心向往之,但是难以企及的执念,驱动腾讯不断地在基础科研上进行几乎不间断的,乃至不计成本,不计回报的投入?
2024年的诺贝尔奖简直是发了神经。它的物理学奖和化学奖,都发给了和人工智能相关的科学家。
所有人都在猜测诺贝尔委员会肯定是受到了以OpenAI为代表的人工智能从2023年开始全面爆发的精神压力。就好像2023年奖项是和新冠疫情相关的一样,他们都是赶时髦。
对,科学是时髦的。就像人工智能从2023年成为了所有人口中的热词。但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杰弗里·辛顿,已经在这个领域里耕耘了40年。他是AI教父,没有他的基础研究,也许人工智能的爆发,要往后延迟数十年。
但是杰弗里·辛顿只不过是人工智能基础研究中的沧海一粟。他的天才,建筑在从图灵以来无数研究员,无数研究所,无数大学,无数研究机构,无数业余爱好者,无数计算机使用者,无数鼓吹者,无数平头老百姓的热情鼓舞之上。
美国为什么成为了人工智能突破之地?因为在过去近百年的时间里,关于人工智能的研究,从官方到科学界到民间,政策、金钱和热情从来没有间断过。
今天许多人都在惊叹马斯克SpaceX的航天技术,仿佛马斯克是这个世界凭空而来的外星人。可是它的人才从哪里来?它的燃料技术从哪里来?它的“筷子夹火箭”从哪里来?是因为整个美国航天技术在过去近百年来的基础研究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所有一切科学天才,都从一个国家的科学土壤中生长出来。我们今天都轻飘飘地说,基础科研是一个国家的根基。但是这个根基需要的是一整套系统和制度:国家对于基础科学的制度性投入和政策倾斜,人才的培养和教育体系,理论研究和实验室的创设,民间企业界的研究机构和资本投入,对于科学以及科学家的制度性和资源性支持,从青少年开始的科学知识和素养的普及,全民的科学热情和知识学习,对于科学和科学家的尊重与信赖……
它的崛起和兴盛,绝不是依靠单一的力量就能够完成。它需要制度力量,社会土壤和精神认同的共同作用。一家企业的力量自然也是有限的。
基础科研,需要的是一个体制、一种土壤和整个民族的参与。
我想,这或许就是马化腾,或者腾讯的执念和选择。
没有一家科技企业,能够在一个基础科研破败的地方独自昌盛。企业和企业家生存在这个土壤里,生存在这个制度里,生活在这个人群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当整个国家的基础科研兴盛的时候,它也才能够在这片土壤里,生长得更加高大,成为优秀乃至伟大的企业,收获世界性的尊敬和声誉。
所以我猜想WE大会、科学探索奖、新基石研究员项目,以及那么多实验室、科普活动和学术会议,是腾讯的一种从实践中逐渐生发出的起心动念:长期投入基础科研,而不计较什么回报。
有一天这个国家的基础科研站在世界前列的时候,腾讯会是这一发展历程中的一块铺路石,也是受益者。
WE大会试图制造出一片土壤来,教育包括我这样的业余爱好者,让大家都有热情来了解和推动大众科普;科学探索奖是一把种子,让有潜力的科学家能够心无旁骛地培植科研大树;新基石研究员项目是茫茫怒海中的一些探险船,去探索宽阔无垠的新大陆……
刘江来结束在WE大会上的演讲时说:
(我们)对于宇宙知道得还是太少了,所以我们要保持谦虚,不要认为我们这么几次工业革命,我们的生活足够好了,而是要不停止探索和理解它。
腾讯持续助力基础科研的故事,发端于一位少年对宇宙无尽的好奇。
支撑这份好奇的,则是一家科技企业对科学的信念。